待张敬修穿着一身六品官的常服回到家时,张居正也已是回府。
张居正看着头戴进贤冠,身穿六品官员常服,显得威风气派的张敬修,眼中满是笑意,而王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至于二弟嗣修则是羡慕不已。
刚用过晚饭,张敬修就被老爹叫至书房。
书房中,张居正随意翻看着张敬修这几日写好的开海条文,笑着问道:“今日去翰林院报道,掌院可有事吩咐于你?”
张敬修道:“今日只与诸位同僚会面,无有他事,掌院学士说明日让我等参与编修世宗肃皇帝实录。”
张居正点点头道:“你既为史官,自是要修撰史书。实录篆修在实录馆,不在翰林院,若是掌院让你参与实录修撰,今后你就可同为父一同入禁中上衙。”而后又解释了一番何为实录馆。
原来,大明朝并未设立独立的史馆机构,只有修撰、编修、检讨等史官,隶属于翰林院。由于没有专门的国史馆,实录的编撰工作不专属于史官,而是临时开馆,搭建班子,组织人力,一旦篆修工作完成,即告解散,这便是所谓的实录馆了。
而实录馆在禁中左顺门内的内阁及其诰敕房东阁附近,之所以设置于此,其因主要是实录总裁为内阁诸位阁老,首辅为首席总裁,其余辅臣次之,副总裁则为身兼翰林的礼、吏部侍郎,至于篆修官则主要就是翰林院的翰林们了,另还有詹事府中的坊局官。
实录馆近内阁,除实录乃是国家重典外,便是让充当实录总裁的阁老们能更方便删削润色……,所以说历史都是胜利者写的乃是古往今来不变的真理。
听完老爹所说,张敬修暗道,难怪今日上衙未看到张四维、申时行他们,想来是被抽调去任实录篆修官了。当下笑道:“那孩儿修史之余,去给太子殿下进学要方便得多了。”
提到此事,张居正脸色郑重起来,道:“给太子开蒙进学非是小事,你切不可大意。”
张敬修道:“孩儿省得。”
张居正还是有些不放心,讲了些为天子子弟讲学需注意的地方,张敬修心中虽是不以为然,面上却是恭声应是。
“你这开海条文就算呈给陛下,也无济于事。”张居正拿起桌上的条文道:“元辅虽是同意开月浦、奉化二处,但对于海禁全开,却绝不会赞同。陛下性宽,若朝官多有反对,必定难以行事。”
隆庆是个奇特的皇帝,除了政事,一切娱乐他都喜欢。徐阶对政事一言而决,他也无所谓,只要不耽误他寻欢作乐即可,所以张敬修那开海条文递给隆庆,也最多只能放在朝堂中议一议了。
张敬修笑道:“此事虽难,但拿到朝堂中去议一议也是好的。”心下却道:反正徐阶再过几个月就要致仕回乡了,那时阻力必定要小的多。
张居正沉吟片刻,叹道:“确实要议一议,元辅秉政,虽是拨乱反正,但仍是太过保守,且行事多有私心,想要中兴大明,几不可能!”
闻言,张敬修心中一动,正色道:“爹,若是元辅在今年致仕,爹认为何人可秉政中枢。”
张居正看向一脸郑重之色的儿子,问道:“你几次三番说元辅将要致仕,可有何根据?”
听老爹这么问,张敬修当然不能说他是从未来世界来的,只是道:“元辅虽是门生遍布天下,威势赫赫,然在朝中也不可能人人都顺服元辅,而眼下陛下对元辅已然是深为不喜。爹可试想一番,若是朝臣中有人弹劾元辅,陛下又下定决心让元辅去位,元辅还能稳居朝堂吗?儿敢肯定,元辅在年内必定致仕。”
张居正细细思索,想起殿试之后,徐阶数次向他表露去意,再结合张敬修所说,越想越觉得徐阶若是真遭弹劾,隆庆又下定决心不留,徐阶还真可能会顺势致仕,回乡安享晚年。
张居正摇了摇头,分析道:“若元辅真在今年致仕,李兴化自是可接任首辅,只是李兴化威望不足,想要统御百官,有元辅如今这般的权势,却绝不可能,陈南充陈以勤亦然。至于为父,虽因遗诏之事,在朝中有些威望,然陛下将我从翰林院学士超擢入阁,其中时长只不过三月而已,到如今为父在内阁中也只不过一年而已,在朝中根基尚浅,想要秉政亦是极难。而其他人等,更是毫无可能。”
显然,张居正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在三个月内,直接从五品的翰林院学士一跃成为内阁大学士,光速入阁,所依仗的除了能力之外,更多还是因其裕邸旧臣及徐阶门生的缘故,属于走后门的关系户,而非像徐阶那般一步一个脚印走上来的。可以说,此时他就是坐到首辅的位置,也难以服众。
“爹所言甚是。”张敬修赞同道:“但是爹可曾想过,元辅去位之后,将元辅在朝中的势力收入囊中?”
张居正眯着眼睛看向神色淡然的张敬修,道:“你此言何意?”
张敬修笑了笑道:“爹纵横朝堂二十载,历经风雨,岿然不动,自然明白儿的意思。所以孩儿才建议爹爹早做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