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宋沅和蝶笑同时反问。接着蝶笑微微笑了:“九师妹,那不是耍处,怪脏的;待有其他好的,姐姐再带了你去玩。” “三姐姐,我并非去玩。”薛默胸有成竹:“我与师父一道遇着鬼虫,亲眼见过那镜女什么模样,我与你们一同去查,更易找到线索。” 她能分解分析这个世界程序的数据源,做来源检测轻而易举,只是她不能轻易暴露这个本事,否则怕是也被人认作妖怪。与宋沅他们同去正好把功劳都安在蝶笑身上,也不枉与蝶笑交好一场。仔细地上下打量了薛默一番,少庄主意味深长地笑了:“如此甚好,有小九相助必定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他们商议布置停当,午后就出发了。蝶笑骑一匹黄骢马,马后跟着条黑毛细犬。这也是薛默自到绿柳山庄后第一次进城。仵作室在刑狱司附近,他们直奔那处去,太守是早吩咐好了,仵作头子何九叔准备全了东西在里面等着。 “师父,九师妹,死人的物件晦气重,你们得先把这些穿戴上。”蝶笑打开随身小箱子,把两套东西分别递给薛默和宋沅。那是一块青布巾和一套麂皮手套,上面都喷了药水,嗅着芳郁辛辣。进了仵作室,薛默明白为什么要弄这么一套装备了:那房间是由牢狱改成的,阴森昏暗,只在房顶留扇小小天窗。屋子当中的长桌腿上积满了陈年乌垢,不知道是多少具尸体留下来了。虽然是白昼春日,一进门就一股子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这里存过很多死人…… 杂乱的数据信息充斥房内,薛默战栗地一下抓住了宋沅的手。少庄主一愣,随即轻轻握住了她。薛默只觉一点热气从脖子后面升起一直弥散到耳根,她有心把那手甩掉,可又实在害怕,只好任宋沅牵着一齐坐到长桌边上。 “三姑娘安,此次烦劳姑娘亲自动手,实在是辛苦姑娘了。”何九叔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佝偻着腰,头顶秃了大半。他与蝶笑显然早就相识合作过,一看他们进门就把物证箱子打开了。蝶笑轻轻点头:“九叔安,今次还请九叔多加指点。” 他两立即开始了工作。何九叔从箱中拿出三套巡夜人的衣服,一一指着说:“昨夜遇袭的分别是赵大、钱二和李三,他三个搭档巡夜已有半年,干起活来倒还算老实。这三人中赵大和钱二住城南,李三住城西。赵大年二十四,育有一子一女,家中娘子生下次子时没了,之后一直未曾继弦;钱二年三十五,育有三子,夫妻和睦;这李三呢因家贫一直未娶,如今已二十九岁了。” 老仵作简洁地介绍着三个民夫的生平出身,又说道:“这三人出事时正巡至城南,没有尸首留下,只余衣服器具——和前几次尸首失踪案的情形是一样的——李三的衣裳在中间,赵大的衣服在最前面,钱二的衣服在最后面。这三人中,李三和赵大的刀还在鞘中,钱二的刀已出鞘。” “请问九叔。”一直静静听着的蝶笑说话了:“这三人的衣物是背部着地还是腹部着地?” “李三和赵大的衣物是腹部着地,钱二的是背部着地。” 蝶笑点点头:“也就是说李三、赵大是背后遇袭,他们当时就倒了下去,根本没有拔刀。而钱二——” 她把钱二的衣服轻轻摊开,仔细检查了一遍:“看,他衣服里前襟后背都缝着一块牛皮,而李三赵大衣服里都是没有的。” “没错。”何九叔点了点头:“钱二有妻室,这想来是他娘子额外给他缝的,巡夜民丁的衣裳里本没有这个。” 那两面牛皮的针脚细腻,钱二的衣裳也比赵大、李三的衣物干净许多,薛默不由心下黯然:那钱二的娘子担心夫郎夜巡的安危,特意在衣物里缝上皮张增强防御,可惜还是护不得郎君平安;太守说此事已被封锁,等她知道自己夫婿已不在世,该是怎样的伤心欲绝?而那赵大的一儿一女本已没了母亲,如今父亲再死于非命,今后该由何人照料? 她在暗自神伤,工作状态的蝶笑比她可冷静得多:“那赵大李三前扑、倒在前面,钱二后扑、倒在后面且拔了刀,可知当时应是其余两人倒下后钱二看到了袭击的人,当即拔刀向那人而去——那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老仵作沉默着,太守早吩咐下来验痕一事由绿柳山庄处理,他绝不会多说一句、给自己惹无谓的麻烦。 “那必然是个在钱二看来能轻易制服的人。”少庄主在一旁接话:“那人先袭击了赵大李三,钱二一回头发现了他,才拔刀向他走去。” “这死的三个可都是精壮汉子。”蝶笑沉吟。 “因此那袭击者才从身后动手;那人应是同时向这三人发动攻击,钱二靠牛皮挡了一次。”少庄主指向钱二衣物上的皮张:“能被一张牛皮挡下来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厉害兵器;那偷袭的必不是让钱二一看就害怕的壮年人,更可能是老人、女人、或孩子。” 会驱使妖魔的老人、女人、或孩子吗?何九叔利索地翻过钱二衣物,可两片牛皮上都没有兵器留下的痕迹。薛默低声说道:“在另两件衣服的背后找找。” 她察觉到数据碎片的痕迹了。那两个背后遇袭的民夫衣物残留着微弱人体数据,也就是,血。蝶笑把赵大李三的衣物仔细翻贱一遍,抬起头来:“九师妹,什么都没有。” “师姐你提起来对光再看。”薛默说。 于是蝶笑把一件衣物举起来了,对着天窗落下来的光柱啊了一声:“在这里。”其他三人忙围上去看,果然在后心处看到芝麻大小的一星血迹,仅仅浸湿了一两根线,若不仔细看还真找不出来呢。 “针?”蝶笑一愣,又把那衣物翻过来,在前襟仔细察看:“前胸没有血迹透出来,看来那针一样的东西刺进了身体里。可那些遗物里有针么?” 老仵作摇摇头:“没有。当时我们把这些东西捡回来时仔细在那附近找了,没找出什么特别的兵器。” “所以那偷袭的人后来过去把他三人身上的针都拔走了?”蝶笑摇摇头,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把那些遗物再仔细翻看一遍,又把何九叔初发现遗迹时对现场的描摹图样借一份来,说道:“说不定在那儿还有针留下,咱们带狼青去找一找。” 狼青就是蝶笑带来的那只细犬。把主人递过来的衣物都依次嗅了,狼青甩甩鼻子,沿地面一路寻出去。它领三人出了刑狱司,一路兜兜转转,很快到了城南宣德坊外的大道上;这正是赵大等人遇袭之处——这实在是一条很好的猎犬,凭借芝麻大小的一粒血点就能找到事发现场,薛默心中暗暗惊讶。狼青围着三人倒地的区域汪汪叫,蝶笑拍拍它的脑袋,鼓励细犬去找出更多东西。 非常好的狗子,但它的能力也就止步于此了。薛默在心中默想。那三个人的尸体并没有再流出其他鲜血,他们是直接被打碎分解掉的,怎还会留下其他气味呢? 所以那枚针其实没有被捡走,而是被……融解在了钱二等人的身体里…… 薛默脊背一凉,脑补出一幅可怕的画面:夜,四下里静寂无人,三个民夫走在空荡荡的大道上。他们已很疲惫,步子走得踢踢踏踏的。突然一声锐响破空而来,他们中倒了一个,接着又有一个倒在了两步开外,而那走在最前面的听到身后倒地的闷响跑回头看——这时赵大李三应是还未死的,若钱二当时就看到两个同伴死相可怖,更大的反应是撒腿就逃——极可能是两名同伴骂骂咧咧地挣扎着还想爬起,钱二这才怒不可遏提刀走向那人……然后致命的针再次刺中了他,他们三人的躯体几乎同时被分解,化为蓝蝶向空中飞去…… 谁在背后操纵了这一切?他获取如此多的数据能量是为了什么?薛默只觉一阵恶寒,走出十余步,在周围又转了一圈。真的所有数据全然分解、一点痕迹也没留下么?她暗暗把空间的数据探测功能调到最大,终于发现有特殊的能量源沉淀在大道拐角,正在沿地搜索的狼青紧接着突然吠叫起来。蝶笑惊喜地随它跑过去,看狗子从街角捡起了一张纸片。 “纸?” 这纸片上有些墨渍,像是被谁写坏后胡乱扔的。蝶笑从狼青口中取过来反复地看了又看,琢磨不出个所以然:“难道这东西是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可钱三他们大字不识,并不像是能舞文弄墨的样子。” “未必就是他们的。”少庄主把那纸片取来自己收了,抬头朝宣德坊内望了一眼:“天色不早,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