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大渊舵手(1 / 2)山海无境首页

那幅图画的场景跟他们如今所处的环境有三分相似但又远远比之来得血腥。看那样子应该是大部分人都被拖入透明介质之后会发生的事。

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河河上有一艘船。说是船其实不过是一个甲板加上一个桅杆罢了。

这简易的船在大河上航行,四周的场景格外模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见脚下似乎有什么金黄色的东西在晃动。而更远的天际乌云里似乎有数百张扭曲的脸有道道猩红色的血线就从船上的人体内溢出,朝着乌云中的“人”而去。

得了血线的人脸,表情十分奇怪,似是怨恨似是满足而还未得到鲜血灌注的人还保留着黑白画的画质,带着恶意的眼神紧紧盯着河上的大船。

紧接着,船上仅有的几个人死了。死人的皮被剥下展开成了帆,高高挂起。有风来,这些死人的皮连着头发,在桅杆枝头迎着风晃啊晃。有血迹顺着桅杆往下落滴滴答答落入大河中引来河中一团团暗影。

死人的血越积越多乌云中的人越来越鲜活。渐渐地船上死得只剩下唯一一个掌舵的人。那人脸庞模糊只手中握着的那把船舵,在奇诡的画面中闪着圣洁的白光。

那把船舵上,似乎还有字。

是什么字来着?

离音拨开了眼前的那层迷雾,终于看清了在船舵盘上的几个大字。

大……渊……舵……手?

大渊舵手?

不对!

离音心神一凛,整个人的视线也从这越来越深入的场景中拉了回来。

船、乌云、血线、死人、人皮……这些的确是图画中真正画的东西,但……她何时能看得这般清楚了?

这不是一副无厘头的画吗?为何再次回忆的时候,它就有了具体的影像,具体的场景呢?

连同桅杆上飘荡着那几张人皮……也有了具体的模样!

潋滟、薛莹、元迟、鞅珩……

一张张熟悉的脸,就挂在桅杆上,迎风招展。

她们都死了?

那她呢?

离音的眼神自天空中的乌云往下移,看见了整片天地间唯一剩下的一个人。那人就在船舵前,微微垂着头看着前方,似乎一心掌着舵。

那是谁?

像是为了解答她的疑惑似的,那人终于抬起了头。

格外冷漠无情的眼,镶嵌在麻木的脸上,加上一身染着血的蓝衣,看上去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对上离音的眼时,那人僵硬的眼珠子忽然动了动,而后嘴角往两边咧开,露出个恶意又得意的笑。

赵千默。

那个赵千默嘴角微动,离音读懂了他的唇语。

“我赢了,离音,你死了。”

我,死了吗?

离音收回视线,朝着自己的身上看去。

有一柄血红色的法杖,正牢牢地插在她的心脏处。猩红的血水自她的伤口处不断涌出,一点一滴地往下落,顺着她的脚尖落到大河上。

有密密麻麻的多嘴鱼浮在大河上,正张开着嘴,准备迎接着她的血。

看见了自己的伤口,疼痛感才后知后觉清晰起来,铺天盖地而来,直入四肢百骸。

她真的死了?

怎么就死了呢?

耳边响起哀歌。

衍万物兮造化,滔滔之于红尘。渊来也滚滚,逐浪兮生灵。逐浪兮矣竞争先,显之血脉兮祭哀魂,渊之舵手兮莫能御……

调子拉得长长的,一次又一次地回响,像是同时有千百张嘴在唱着,空空荡荡的,一直响到人的心里。语调哀婉,凄风苦雨一般,直唱得人潸然泪下。

离音抬起头,摸到了自己脸上的泪水。

为什么哭呢?

她知道这是一首挽歌,也知道这是哀调,可她并不悲伤,她为什么哭?

乌云里,有数人的视线一转,看向她。

“你死了。你也成了哀魂,所以你哭……”声音也是空空荡荡的回响,一层叠着一层,像是自遥远的天边一直传到这里似的。

离音愣了下。

不!不该是这样的。

“为何不该是这样?”

“我不悲哀,我不想哭,我也不想流泪。这不是我的情绪,我不属于这里……我为什么会是哀魂?”

“因为你死于理想,死得其所而心有不甘,所以你成了哀魂。”

“倘若死于理想,死得其所,又为何心有不甘?”离音又问道。

那道重重叠叠的声音似乎愣了下,叹息着道:“道义上你应该死,因为你的死可以救活更多人。你知道自己的死是有价值的,可身为独立的个体,你还是想活。于是你死得其所,而心有不甘。”

“你是说……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人?”

“对。”

离音沉默了,一时没有说话。

“这是哀魂的宿命,你接受吧!日日夜夜与我等为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我们有好多好多的故事同你讲。岁月漫长啊……一直讲到哀魂失了神智,故事也就讲完了。多少年的哀啊也淡了。日子不一样过吗?”

乌云中的人扬起笑脸,竟然露出了几分幸福的模样。

离音退了一步,离他们远了点。

“你不愿意加入我们吗?你嫌弃我们吗?”那道声音似乎很受伤,隐隐带着危险之意。

离音摇摇头,“我不嫌弃你们,可我不想加入你们。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可你该死了……你死了,所有人都好……”

“可所有人的好,不是我的好。”

“那你的意思是,看着所有人都去死,而你自己独活吗?”这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像是激动,又像是激愤。

它继续道:“没用的,所有人都死了,接下来……你也要死了。最终都要死的,你不救他们,就是大家一起死,你救他们了,你死,大家还能活。”

离音又问:“所以我不得不当这个救世主?为什么是我呢?”

“恰好是你,很快……就是别人了。这一代一代的救世主啊,一代又一代填祭。繁华背后是累累白骨,多少人的心有不甘啊!”

“那为什么……不反抗呢!”离音轻声问道。

“反抗?那是你的族亲、血脉、故友!你如何反抗?更何况,你以为我们没有想过办法吗?有得选,谁又想死?”

“可你们的反抗,不是我的反抗!”离音眼神重又坚定起来,写意剑被她握在掌心里,正对着天空中的乌云,“曾经努力抗争过的人,不应该心有不甘。只有跟生活相互妥协的人,才会心心念念有另一种结果,于是苟且偷安,耿耿于怀。”

“无知小辈!”那声音格外激动,像是被冒犯了似的,那层飘渺的悲哀之意不知不觉就淡了下去,染上了火气。

“我不信这世间还有什么事是只有一种解决的办法的,也从未听说过牺牲一个人就能救得了所有人的。你们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重,也把所有人的分量都看得太轻了。救世主?该不会是你们自我安慰吧!”

说完,她手中的写意剑毫无妥协地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