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郁艰难地踱步回家,为自己上了药,又熬了红枣姜汤后,再没半分气力。父亲见她风雪中狼狈归来,又受了伤,不禁又是生气,又是心疼,摇头无奈道:“多大了没个姑娘样子,以后出了阁,可该怎么办?”
听父亲突然提起出阁之事,安思郁微怔,不禁双颊一红,随即撒娇道:“爹女儿不出阁,一辈子陪着您,好不好?”
安思郁的父亲安如柏,是当朝三品学士,亦为当世大儒,深受天下学子敬重。半年前奉诏入燕为官,皇帝、太后更是以大礼相待。饶是此等人物,面对爱女的撒娇,却也是无可奈何,叹道:“你可知,三个月后,你要和燕都其他官员嫡女一起,参加延嗣亭选侍?”
“什么?我?”安思郁闻言,惊得从原地跳起,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忙追问道:“女儿并非燕都人氏,如何能参加选侍?”
“郁儿,你有所不知,”安思郁兄长安亦恒从外入门,向父亲行礼后,继续道:“有资格参选的女子,并非一定是燕都人氏,只要父兄官至三品,并在御前当值,那么家中有适龄的嫡女,便是一定要参选一位的。”
“我不去!”安思郁起急,不慎撕扯到了伤口,痛得双眼发红,道:“我不想入宫,也不想嫁给皇上!若入了那皇宫,我还怎么做医师?”
“别说做医师了,”安亦恒轻叹道:“你若入宫为妃,家里怕是再也回不得了。”
“所以说啊!”安思郁起急,哀求道:“爹,我不能入宫,您想想办法”还未等她爹答话,眉眼一转,心生一计,忙道:“若女儿病了,是不是就可以不参选了?”
“胡闹!”安父气道:“这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事?你若不愿参选,哪怕是生病,不能参选便是抗旨,你想让全家上下都赔上性命吗?”
这话说得属实有些重,但显然唬住了安思郁。她并非不知父兄在朝中的处境,并非不知抗旨的严重性,只是将自己的命运置于他人手上随意揉捏,这种滋味憋屈且无奈,确实不好受。
一旁的兄长安亦恒见父亲真动了气,怕妹妹再说出什么惹父亲震怒的话来,忙劝道:“听闻当今圣上,并非沉溺美色之人,能选上的女子更是凤毛麟角,何必早早就烦恼起来?但若你横生事端,反而会给父亲带来麻烦。”
“对啊!”安思郁闻言,双眸一亮,心情似乎开朗些许,忙道:“论品貌才情,我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皇上一定瞧不上我!”
“哼!”安如柏瞪了一眼安思郁,道:“你自己还知道?这段时日,你给我好好学习礼仪,少往外面瞎跑!”
“是”安思郁状似恭敬应声,实则内心不服的紧,额头间更是一阵阵刺痛。趁父亲背身叹气的间隙,安思郁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一转,小声嘟囔道:“少往外面瞎跑,那我就多往济世堂跑呗!”
“济世堂”是安思郁师父李济世开的医馆,总馆位于姑苏,燕都亦有分馆,安思郁入燕后,除了四处游离行医,其余时间便是呆在“济世堂”中坐诊。安如柏深知女儿想法:她的师父李济世,此时不在燕都,医馆中的医师,没有一个能看得住她,到头来还不都是由她心意?想到这,他胡子被气的吹了起来,怒道:“哪也不许去!你给我在家,老实呆着!”说罢,摔手拂袖而去!
见父亲似乎真动了气,安思郁向哥哥投去一个无奈的目光,难过的撇了撇嘴。安亦恒深深的叹了口气,认真的道:“郁儿,我们既入了燕,便与从前不同,不但言行须举止万分谨慎,很多事情,我们也无法再随意做主你的婚事,就连爹爹,也是无可奈何的。这一点,你要明白。”
“我明白”安思郁垂首黯然道:“只是”
只是她一向是野惯了的,又是一名游医,虽然可能性不高,但是万一皇宫,怎么可能是她能呆的住的地方?
唯愿皇帝看不上她,早早打发了她回家,便好。
想到这里,那双好看的眼睛,毫无征兆浮入安思郁的心间
她心神微乱,随即淡淡苦笑。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大约此生,也不会再有机会相见了吧!
转眼便到初夏四月,草长莺飞,日光微醺,一派温煦和乐。
再怎么不情愿,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寅时未至,安思郁便被要求起身梳妆。平日里,她多以男装示人,即使换回了女装打扮,也只是略施粉黛,并未如此被侍女精心侍弄过这张脸,微微皱眉,略感不适。对镜侍弄,镜中映照出来一张明眸皓齿、曲眉丰颊、格外精致的脸,只是这脸上的神情,仿佛苦瓜要拧出汁来,真是不怎么好看。
卯时将至,安思郁乘着一顶软轿,踏着夜色被送出了家门,少时,微觉轿子稍顿,轿夫脚步放慢,她打起轿帘向外望去,满眼红色的城墙,原来已是入了皇宫的侧门。她昂起头想看看这城墙有多高,待到看清了时,竟觉脖颈都有些发酸
“真是高啊!进来了怕是一辈子都别想出去了。”她心下想着,不由缩了缩肩。须臾,轿子便到达了延嗣门。这本是通向后宫的一个小门,由于参加选侍的世家女子们通往延嗣亭必定会经过此门,便将此门也取了这个名。轿撵到了此门,一定要停下,不能进入,参选的世家小姐只得只身穿过御花园,步行至延嗣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