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气氛微妙,众人心思各异,只有韩志清是欢喜的。
“墨儿,你,你怎么瘦了?是,是…”韩志清偷瞄了一眼尉迟轩,他想说,是礼王不给你吃的吗?却又不敢,只能吞吞吐吐。
“父亲,我待嫁时不是患了癣症吗?太医让忌食忌口,我那几个月也有些胃口怏怏,所以吃得很少,就瘦了下来,父亲,女儿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好看,怎么不好看,特别好看!”韩志清一听自己女儿没有受到虐待就得此容貌兴奋异常,连说了多个好看,后来也自感有些失了父亲威仪才生出几分赧意。
呵呵,韩墨儿娇俏一笑:“我才不信父亲说的话呢,父亲哪懂得美丑,你觉得你那些歪歪扭扭的石头都好看极了,我才不信你呢,我最信母亲了,母亲,你说我现在瘦下来好看吗?以前我胖的时候,你常说我最好看,是别人不懂得欣赏,那现在呢?墨儿瘦下来是不是不好看了?”
自韩墨儿开口说话,尉迟轩的目光就一直在她的身上,这女人玩起扮猪吃老虎真是熟练,娇娇憨憨、亲亲热热就将那个孟氏逼得躲无可躲,必须言不由衷。啧,女人。
“这…啊,在母亲眼里,墨儿胖的时候也好看,瘦的时候也好看,都好看,都好看。”孟淑娟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挠花了那张酷似齐楚楚的脸,而不是昧着良心夸她美。
“我就知道母亲待我最好了,墨儿什么样子母亲都喜欢。哦,对了母亲,我去宫中给皇后娘娘问安的时候,皇后娘娘得知我种了几株墨兰很感兴趣。皇后娘娘赏了我双燕振翅簪,您说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孝敬她的,便打算过几天给皇后娘娘送几盆墨兰去赏玩。您看,进宫之事非同小可,我怕穿戴不合规矩让人笑话,再说我也不是会装扮的,不知穿戴些什么,这就要求助于母亲了,赶明儿,我把您给我陪嫁的那些首饰头面拿回来,挨个戴给您看看,您帮我选一套最适合我的,好不好母亲?”
孟淑娟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卖齐楚楚的嫁妆的亏空,需要自己出钱弥补,但卖嫁妆所得不是投了实体,就是让父兄花天酒地的败了,十万两银票她哪能一时凑齐,只能以自己珍藏的首饰头面相抵,那些首饰头面自己都舍不得戴,打算以后给韩嫣儿添妆,没想到却都入了韩墨儿囊中,此时她还用此奚落自己,怎能不让孟淑娟气愤至极。
孟淑娟眼中冒火,却听到孟老夫人一声咳嗽,她穆然清醒,今日她要好好表现,以此打动韩志清,重夺掌家之权。她深吸一口气,面上露出一个极难看的笑容:“好啊,你拿回来戴给母亲看,母亲帮你参详……”
话还未说完,就被韩嫣儿拦了:“哪里需要母亲帮你参详,你今天这装扮可是妥当极了,花了几天的心思搭配的啊?我记得你原来最喜欢红配绿、花配叶的,怎么?现在不喜欢了?其实啊,要我觉得,还是你原来的审美符合你,看着热闹喜庆不是?”韩嫣儿一席话说得极不客气,既没有将韩墨儿尊为王妃,也没有敬为长姐,她这样对韩墨儿说话惯了,今天又妒又气,自是不想让韩墨儿在人前下得来台,殊不知她此时连讽带讥、牙尖嘴利的模样才难以下台。
“还有啊,你今天看到围在咱们府外的那些百姓了吗?哪个不是来看你…热闹…热闹的…”韩嫣儿正说在兴头上,就感觉到一道冰寒刺骨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正是尉迟轩的目光。
这是尉迟轩自下了马车第一次正眼看她。韩嫣儿对自己的容貌自视甚高,今日虽然被韩墨儿压了一头,但她自认为也可获得礼王的关注,哪个男子能拒绝另一种美?她因生病,身子越发纤细,加上清丽中略带苍白的病容,最是弱柳扶风,惹人怜爱之态。只是,那个礼王一眼都没有看过她,进屋落座之后,他便将目光缠在韩墨儿身上,倒没有表现出多温柔深情,但却一直从未离开,甚至他瞧着韩墨儿还勾勾嘴角笑了一下,这让一直注视着礼王的韩嫣儿心中泛酸,明明这谪仙一般人可以是自己的夫君,明明他的眼中也可以只有自己。
可终于等到礼王看了她一眼,韩嫣儿才知道原来眼风如刀,也可以杀人。她的气势马上弱了下去,话都说不成句,祖母开始咳嗽,父亲开始指责。
“嫣儿,你说什么呢!年纪也不小了,怎么竟如此没有规矩,在王爷、王妃面前如此造次,我看平日就是你母亲太过娇宠你,原来你姐姐也是总让着你,养成了你这种恃宠而骄、胡言乱语的毛病。”韩志清今日心情极佳,看着韩墨儿肖似齐楚楚的面容出神,以至于韩嫣儿前面的话他都没有听到。
韩嫣儿本就又妒又恨,又被韩志清一顿指责,更加气氛,嘴上便胡言乱语起来:“父亲,你就是偏心,你看韩墨儿当上了王妃,你就偏心她,她,她能给咱们韩府带来什么啊?礼王无权无势…”
“住嘴!”韩志清喊。
“嫣儿!”孟老夫人叫。
一直低眉敛目的韩琼儿惊得也抬起了头!韩嫣儿是竟蠢到如此地步!
受到厉喝,韩嫣儿也察觉到自己失言,她捂住了嘴,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但脖子还是仰着的,心中不服,气势犹存。
礼王乃当今圣上亲弟,即便不受待见,应享有的礼制封赏样样不缺。王公贵族、公卿大臣也只敢私下议论,当面定会毕恭毕敬,不敢有分毫怠慢即便圣上在朝堂上也得顾及礼王一二,做做兄长的样子。
可如今,韩嫣儿却将“事实”不管不顾地说出来,让礼王颜面何存?让皇家威仪何在?
“礼王,嫣儿年纪尚小,说话不知轻重,她,她不是那个意思,您,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她一般计较。”韩志清跪在尉迟轩面前,神情惶恐,不住的为韩嫣儿求情。
“哦?韩大人,刚刚你还说你的次女年纪不小了,不应该不懂规矩、不知轻重,怎么现在你的话又改了?难道是我听错了?”尉迟轩的话冷冷清清,与常日无异,也未似动怒,但听着更令人心惊胆寒。
“这,这,小女无意冒犯,她只是…”韩志清尊礼惯了,想给韩嫣儿找个脱罪的理由都力不从心。
“曹公公,藐视皇族该当何罪?”尉迟轩端着茶杯慢悠悠的问道。
曹公公何等人物,就算不知法典如何论罪,瞎话也张口即来:“藐视皇族、大逆不道、以下犯上,此乃大不敬之罪,其罪当诛!视情节严重,行问斩、灭门或株连九族之刑罚。”
“啊?”孟淑娟一屁股坐在地上,反应过来后连哭带嚎的跪爬至尉迟轩脚下,不住的求情。
韩嫣儿也吓得瘫软在椅子上,她的脖子也不仰着了,气势也不架着了,满眼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就差一点就成为自己夫君的男子,你,怎么可以这么无情!
韩墨儿也没想到事情闹到如此地步,她只想与尉迟轩秀个恩爱,撒点狗粮,膈应膈应韩府的女人们,没想到韩嫣儿蠢到如此地步,将自己与整个韩府推入万劫不复之境。
她转头去看尉迟轩,那人还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样子,对身前哭诉求情的人置若罔闻。啧,这种高冷霸主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动。
韩墨儿还没看够霸主,却被孟淑娟扯住衣服:“墨儿,哦不,礼王妃,礼王妃,你救救嫣儿,救救嫣儿,你不是说母亲对你最好了吗,那你帮帮母亲,你求求礼王,帮母亲求求礼王,放过嫣儿吧,嫣儿只是无心之过,她有口无心啊,并非藐视皇权啊!”
韩墨儿看着孟淑娟,装作为难的样子,小声在孟淑娟耳边说到:“母亲,我们,我们才成亲三天,我,我也不知自己说话有没有用啊?”
“有用,有用的,你与王爷新婚,王爷待你最好了,刚才他的眼睛一直没离开过你,你说话肯定有用,你去求他,你帮母亲求求他。”孟淑娟情绪激动,哪里控制得住音量,几句话说出来,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韩墨儿脸上一红,连尉迟轩拨茶的动作也滞了一滞。
满屋子鸡飞狗跳,只有孟老夫人一言不发。自见到韩墨儿之时,她便深知眼前的韩墨儿已经不由得她继续操控了,这个韩墨儿忍辱负重、装痴扮傻长达十年,自己都没有发现一丝一毫,可见心思深沉到何种地步。
孟老夫人略略回想了此前的几桩办砸的事情,自己当时觉得是时运不济,总被外人外物所扰,原来都是这个韩墨儿从中作梗。婚事上,她怕受自己搓磨,就借机行事,算计着嫁进了礼王府,亏得自己还以为是筹谋得当,办得漂亮。
孟老夫人既气自己失察,又气韩嫣儿愚蠢。她不发一言,不是不想帮韩嫣儿,而是认为韩墨儿不会让事态发展的过于恶劣。她是个聪明人,不会不知娘家的重要性,不会不忌惮人言可畏,如果世人皆知礼王妃第一次回门就闹得韩府家破人亡,她又有何颜面行走于世间。所以,她忍着、等着,等着韩墨儿主动化解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