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都城已经热浪一片。都城地势低洼,三面环山,每到夏季便闷热潮湿。正午时分,街上行人怏怏,热得没精打采,只有几处临湖的茶楼客人颇多,窗门大敞倒也有些似有还无的过堂风。茶楼会做生意,今年新添了冰饮,将冰块研磨成冰渣,配以捣碎的西瓜或其他时令水果,调点羊奶,冰爽甜糯很是解暑,吸引了不少客人,便连胡须一尺长的老学究也在雅间中偷偷点上一碗解暑降温。
众人凑在一起自然要议论点国事、家事,最近礼王妃没作什么幺蛾子,话题热度不高,被皇子选妃压了过去,屈居第二。
“欸,听说此次选妃二皇子的正妃人选已经定了。”一个留着两撇山羊胡的华服商人模样的人说。
“定了?二皇子是皇后娘娘所出,正妃岂不是今后国母,哪家千金能有此贵重命格?”另一乡绅模样的人问。
“二皇子是皇后所出,将来就能当皇上?你也不看看现在还圈禁漳州的废太子,二皇子和大皇子就差一岁,这未来是怎么回事还指不定呢。”山羊胡子大放厥词,立刻引来不少人的制止。
“欸欸,兄台,您这是获罪的言论,咱们喝茶找点乐子,可千万别说过火了。”
“对对,正说着二皇子王妃定了哪位闺秀,您怎么扯上这套了。”
山羊胡子有些面子受挫,顿了顿接受了大家的建议:“欸,成,咱就说二皇子妃,这二皇子的舅舅是护国大将军刘之意,二皇子的根基和拥趸呢也多为武将和勋贵,若是再从武将或勋贵的门第中选择正妃,助益不丰,不是良策。但若从重臣文官中选呢,又躲不开大皇子母系魏氏一族的掣肘,反正二皇子的这个正妃不好选。”
山羊胡子说得振振有词,因为所言都贴着铺陈,大家也都愿闻其详。
“您不说二皇子正妃人选已经定了吗?怎么又说不好选了?”有人急急问着下文。
“不好选是真的,已经选定了也是真的。”山羊胡子故意顿了顿才往下说,“文官重臣里你们寻一圈,哪个没与魏氏有着弯弯绕绕的联系,魏贵妃之父魏川州两朝元老,族中三品以上大员十多人,他是他的老师,他是他的门生,他是他的表亲,他是他的姻亲,哎呀,关系错综复杂,要从哪个府邸选一个闺秀出来还真是困难。”
“啧,你能不能快点揭晓答案,都被你绕蒙了。”
“就是啊,我的冰饮都化了,你还绕着圈说呢。”
“行行,别急,马上揭晓。所以,选来选去,选来选去,皇后啊就挑上了赵国公府的二小姐赵思雅。”山羊胡终于揭开了谜底。
“欸,不对啊,你刚刚不是说二皇子若选武将或勋贵联姻不是助益不丰吗,怎么到最后还是选的勋贵啊?”
“就是,就是。”一众人也觉得山羊胡子有点不靠谱。
山羊胡子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得意洋洋的开口:“赵国公府那是勋贵中的勋贵,咱们大历朝哪个勋贵家没有几个招猫逗狗的纨绔子弟,没有点不好言说的腌臜事,可赵国公府就没有,人家那府邸哪个不是洁身自好,个顶个的人间楷模。”
“是是是,赵国公府的下人到我铺子中买东西,周身都带着气度,咱就不敢跟他彪价,觉着要是货不真价不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哥也笑嘻嘻的开口:“每次经过赵国公府我都觉得沾染了点清气,浊气一扫而光,全身神清气爽,哈哈哈。”
众人跟着笑,又催着山羊胡子快说。
“选赵国公府联姻,不但看上了赵国公家的闺秀,还看上了赵国公族中子弟。虽说现在的国公爷赵齐并无多高建树,架不住年轻一辈中人才辈出,以小公爷赵芝映为代表的一众赵氏子弟,他们并没有坐等封荫,有人参加科考,有人入伍参军,短短十数年就打拼下了自己的地盘位置,现在有任地方要员的,有手握要职的,你想想等二皇子要用人的时候,现在掌权的魏氏重臣差不多都垂垂老矣,魏氏年轻一辈又人才凋落,到那时真正的实权派会是谁就不好说了。”
“啊,原来如此,有理有理。”
“还是皇家计深远啊。”
众人纷纷恍悟,捧着山羊胡子赞了几句,令他一片得意之色。
市井之中已有人相传,此事在官宦之家早已不是秘闻。韩墨儿得知后大感震惊,随即让翠枝送出拜贴,她要见赵思雅。
翠枝出门一个时辰不到便回来了,拜贴没送出去,倒收了一张回来。
“赵二小姐和我说,早想来看看小姐你了,只是最近家中事多就耽搁了,她说她府上现在表亲的姐妹住了好几位,你去还要挨个应酬麻烦得很,不如她来看你,定好了明日,让你准备好酒菜,若招待不周就罚你背女则。”翠枝嘴角藏着笑,揶揄的复述。
韩墨儿也扯了个浅笑,此时还能开得出玩笑,也只有稳若磐石、淡若流云的赵思雅了。
韩墨儿讨了杯醉烟波,慢饮轻酌,想着赵思雅。
二皇子正妃,不出意外便是将来的皇后,赵思雅合适吗?合适。
端庄知礼、孝悌贤良、正气不阿、垂范天下,这些都是赵思雅。
韩墨儿抿了口酒,又问自己,赵思雅合适吗?不合适。
淡泊名利、性子倨傲、目下无尘、过直易折,这些也是赵思雅。
作为挚友,韩墨儿不希望赵思雅走上这条晦涩且艰辛之路,但这世事如丝绦裹紧了每一个人,不得自由。
次日,赵思雅过府,坐了沙发、品了醉烟波,还在湖中垂钓了半日,才提起自己的亲事。
“想必墨儿你也听到风声了吧,皇后娘娘选了我做二皇子正妃。”赵思雅握着鱼竿,望着湖面,脸上波澜不惊。
韩墨儿默了一默:“可是实情?”
“实情。皇家已经与我父亲过过话了。”
韩墨儿又默。
“二皇子可是良人?”没问你是否同意,这已经不是可以左右的了。
“见过几回,倒也谦和有度,再无其他印象了。”赵思雅答得平平淡淡。
“有点远。”韩墨儿悠悠道了一句。
“什么?”
“以后去看你有点远,礼王府在都城西北角,二皇子府在东南角,一去要坐半个时辰的车,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