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1 / 2)枕水而眠首页

PART 1

艺术将有价化为无价,而拍卖让无价变为有价。

——《眠眠细语》

持续一周的阴雨后,是突如其来的高温。

墨韵拍卖行的春拍向来比同行稍晚一些,最后一场当代水墨专场结束后,已临近端午节了。每年固定两场的“大拍”完成其一,按说可以休息一阵子,然而一个惊天响雷让所有人都如临大敌。

墨韵拍出了一张“赝品”。

之所以给赝品加上引号,是因为这件事尚有争议。

此时此刻,墨韵所有员工都在等待他们心中最信任、最倚仗的希望。

“唰”的一声,大门打开。

与往常一样,先进来的是助理,隔了两三秒,随后的一位才缓步走入,平眉高鼻,身材颀长,穿着没有任何纹样的白色衬衣和米色长裤,肤白如纸,瞳色如墨,整个人就像一幅行走的水墨画,除了高瘦白净外,给人最强烈的感觉就是疏离。

隔着一副极简的金边眼镜,他冷静地审视眼前的一切。

无论是人,还是物。

站在人群第一个的,是墨韵的首席拍卖师殷同尘,他直起身子,叫了一声,“晏总。”

晏初水的目光在看到殷同尘时,微微有了一丝波澜,他刚结束十三小时的飞行,还是一场扑空之旅,心情并不太好,对于即将要处理的事情,他确实需要一个放心的人在场。

事情本身并不复杂,或者说在拍卖行业也是常事,就是有竞买人在当代水墨专场拍下一幅名为《松下观瀑》的山水画,然而竞拍成功后,竞买人却没有在规定期限内支付购画款和10%的佣金。

画作的落槌价是六万一,佣金尚不过万,按流程走是怎么也不会走到晏初水眼前的,现下却能把他从巴黎的拍卖会上急召回国。

“刘林的画,六平尺大小,市场价就是八千一平尺,刘林去年去世,他的小儿子刘江年初开始对外卖画,这幅画就是刘江亲自委托我们拍卖的。但是陈先生坚持这幅画是赝品,今天还带了律师来,要退回拍卖前缴纳的保证金。”去会客厅的路不长,殷同尘言简意赅地转述情况。

回程时晏初水已有所了解,因为买主陈先生是个家居大V,不仅来拍卖行闹了几天,还把这件事发到网上。

拍卖行业在大众眼中是鱼龙混杂的代表,赝品又是刺激眼球的热点,一句“拍卖行水太深”,就把舆论带得起飞。不知是否还有竞争对手的推波助澜,以“墨韵赝品”为关键词的话题两天内上了三次热搜。

作为国内十大拍卖行中唯一一家只做书画拍卖的公司,墨韵虽然业务单一,但每次大拍的成交额都令业内惊叹。

只因为一点,墨韵从未出过赝品。

所以一切纠缠在晏初水看来都是细枝末节,他只说了四个字。

“我要看画。”

***

会客厅内,相关人员都已到齐,买家陈先生早已按捺不住,几次上前和委托人刘江争论,都被他的律师拦住才没大打出手。

刘江端着一副“艺二代”的架子,神情不屑地嘲讽:“不懂书画就不要来拍卖,那画的落款除了名号章外还有一枚闲章,能是赝品?”

“章比人寿长,难道不会是你自己盖的?”陈先生被他的语气激怒,气得面红耳赤,“我托人问过你姐姐,她根本不记得刘老画过这张画!”

“她一个嫁出去十几年的人能记得什么?”刘江冷笑,“你要真觉得是赝品,就去找专家出鉴定书啊,否则就是血口喷人。”说罢,他看向一旁的殷同尘,“亏你们还是十大拍卖行,竟然连《拍卖法》都不懂,委托人在拍卖前没有保证拍品的真伪,不用承担瑕疵担保责任,既然我没写书面保证,还把我叫来干嘛?”

“你!你!”

陈先生气得再度扑上去,而这一次,他的律师失手了。

两个中年人扭打成团,律师手足无措地向殷同尘求助,而后者却耸肩表示拒绝。

殷同尘觉得,与其给两个脑子发热的人拉架,还不如等晏初水出结果。

律师困惑地顺势看去,通透的落地窗前,助理缓缓张开画轴,装裱后的画卷不算太长,举起来堪堪落地,晏初水取下鼻梁上的眼镜,俯身端详这幅《松下观瀑》。

六月的骄阳溢满室内,阳光下的人白得过分耀眼,甚至有些不真实。文人字画已经足够风雅清高,却偏偏有人比字画更加不食人间烟火。

杂乱的打闹声中,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偏移——相较于书画,晏初水对人类实在没有太多兴趣。

画的内容是传统题材,但构图独到,为了突出不老松,放弃了大片重叠的高山,只画局部,西边为石,东边为树,当中的瀑布将画面一分为二,气势大开大合,而大开合中亦有小起结,例如松枝的穿插生动复杂,二叠瀑布打破了画面简单的结构。

更令人欣喜的是山石的笔墨颇有古意,勾皴点染都十分老练,大小斧劈皴结合自如,纵然只有一角,却将山峦整体的气势悉数释放。

晏初水的神情略有舒缓,这是他看到好作品时的惯常反应。

因为这确实是一幅好画。

用墨干净,下笔灵动,印鉴清晰,等等,都是真品的佐证。

他退后一步重新戴上眼镜,“这画——”

戛然而止的两个字让一室的混乱归于平静,扭打中的两人都停下动作,屏息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