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柏融这个太子每次出宫都轻车简行,只带三两个太监四五个侍卫,比普通大户人家的少爷都低调,临安公主不同,或许头一次被允许出宫的缘故,公主仪仗全开,几百号宫人跟在辇架后头,又有几百号御林军跟在宫人后头,浩浩荡荡的,前头人马进了襄阳侯的大门,后头人马还没出宫门,排场那叫一个盛大。 不光众位姑娘们来接驾,府里其他女眷,甚至没有官职不用去衙里坐班的男丁们都过来了,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人。 还站着的,除了福宁郡主、宝平县主李秀琴等有封号的宗亲外,就只梅盛楠一个。 下头跪着的,别说有自个的外祖母、舅舅以及舅妈等亲眷,一品诰命夫人都有几个,临安公主本不想端架子,直接叫女官喊起的,偏有这样的把柄送到跟前来,想到出宫前小张皇后的吩咐,立时就沉下脸来,看了女官一眼。 女官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了见了公主不跪?” 被人群挤离梅盛楠身边的立夏闻言连忙抬头,刚想替自家姑娘回话,就听到自家太太沈氏先开了口:“启禀公主,她是妾身的闺女,因生产时在妾身肚子里憋的久了些,至今还不晓事,也不懂规矩礼仪,还请公主恕罪。” 不等临安公主开口,沈氏又补充了一句:“妾身不知公主殿下今儿会驾临襄阳侯府,若早知道的话,妾身就不带她过来了,免得冲撞了殿下。” 沈氏说这话可是底气的,就连沈嘉琪这个襄阳侯世子夫人都事先不知道临安公主要来,可见是临时起意的。 这话说的刁钻,临安公主被堵了个仰倒,偏还不好回应,总不能说才得了小张皇后吩咐吧?只好作大肚状,训斥女官道:“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罢了,别拿宫规硬套,仔细吓着人家。” 训斥完之后,又笑着对沈氏道:“原来是梅三夫人的闺女,当真花容月貌,恕本宫眼拙,竟没认出来。” 沈氏可没带梅盛楠进宫过,这句话可算别有深意,也不知是讽刺沈氏长的平庸还是指责梅盛楠勾引太子。 总之说完之后没等沈氏回应,她直接抬手对众人道:“免礼。” 梅盛楠翻了个白眼,觉得古人真是虚伪,要想免礼怎地不早说?别个跪了半晌,等她跟人闲聊完了,她才来一句“免礼”,岂不晚三秋了? 行了国礼后,临安公主才上前拜见外祖母、舅舅跟舅母,然后在他们的簇拥下往外祖母襄阳侯夫人刘氏的院子走去。 接驾完毕,众姑娘们又回到了竹新苑,才坐了片刻,就有宫女来唤郑心妍、郑心怡以及萧淑芸,说是临安公主要见见表姊妹们,她们三人忙去了。 没了主人家在,客人们说起话来就随意多了。 方思媛拍着胸口,感慨道:“我还是头一次见到公主仪仗呢,果然气派。” 福宁郡主撇嘴,不屑道:“这有什么,我母亲仪仗比这强太多了,只不过她不爱铺张,等闲不干这般劳民伤财还阻碍别个出行的事儿罢了。” 李秀琴连忙附和道:“是呀,长公主殿下可是太后亲出,皇上嫡亲的姐姐,要说排场,多大的排场她撑不起?只不过她体恤下头的人,不喜靡费罢了。” 两人一唱一和的,这是在讽刺临安公主不是小张皇后亲出,却比嫡出的长公主还张扬。 这样的话茬方思媛却不敢接了,连忙低头含胸弓腰,努力减少存在感,假装自个是尊听不懂话亦不会回话的雕像,对既听不懂话亦不会回话宛如一尊雕像的梅盛楠那是相当的羡慕了。 不光方思媛不敢接,其他闺秀也不敢接,临安公主再如何,那也是天家公主,哪里是她们这等人可以非议的?俱都如锯了嘴的鹦鹉一般,只安静的坐着。 福宁郡主跟李秀琴唱了半晌双簧,发现没人捧场,顿时有些意兴阑珊,也不吭声了。 于是屋子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本宫还当屋子里没人呢,原来都在呢,怎地没人说话?”半晌后,突然有声音从门口出来。 说话的是临安公主,着一身大红织金圆领袍跟白色花鸟马面裙,脸上脖子上都抹了厚厚一层粉,眉毛又细又黑,嘴唇涂的血红,这般前朝盛行的打扮,如今在宫里十分盛行。 她后头跟着郑心妍、郑心怡以及萧淑芸三个表姊妹。 众人循声望去,见是她,连忙都站起来,准备磕头行礼,临安公主抬抬手,说道:“免了这些俗礼吧,本宫难得出来一趟,咱们随意的说说话,你们也别把本宫当公主,只当本宫是与你们一般的闺中小姐妹便是了。” 方才在前头给足了下马威,这会儿又玩起平易近人这套,这临安公主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梅盛楠扯了扯嘴角,准备冷眼看她怎么表演的,熟料这第一把火就烧到了自个头上,原因自然是座位问题。 先前临安公主没来的时候,主位两个宝座,她跟福宁郡主各坐一个,大家相安无事,这会儿子临安公主来了,得有人让一个出来给她。 福宁郡主作为长乐长公主的爱~女、今上的外甥女以及太后跟前最得宠的宝贝外孙女,压根就没把临安公主这个“小妾”所生的“庶女”放在眼里,显然是不可能给她让座的,能让座的显然只有梅盛楠一个。 立夏机灵的很,见状连忙拉着梅盛楠站起来,恭敬道:“殿下请上座。” 临安公主却不肯坐,摆手道:“叫你家姑娘坐罢,本宫怎好抢一个痴傻姑娘的座位,若传扬出去,岂不叫人说本宫跋扈?” 福宁郡主“啧”了一声,“好心”提醒临安公主:“表姐可别这样说,人家梅四姑娘只是晓事晚暂时不会说话,并非痴傻,好在梅三太太不在这里,不然给她听到了,可不得了,只怕要去太庙哭梅三老爷了,到时就算皇后娘娘出面帮你求情都不好使,皇上必要处罚你的。” 临安公主笑道:“表妹你可别吓唬我,梅三太太没少进宫给母后请安,梅四姑娘痴傻的事儿,我还是从她嘴里听来的呢,怎地就说不得了?” “以前说得,现在说不得了。”福宁郡主眯眼,狡黠一笑:“你猜,是为什么呢?”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被太子瞧上了?! 能讨得小张皇后欢心,临安公主显然不是个傻的,哪会去跳福宁郡主给她挖的这个坑,只轻笑道:“我在宫里,外头的事情自然不如表妹消息灵通,哪里猜得出来,不如表妹给我说说?” 福宁郡主笑眯眯道:“表姐这样聪明的都猜不出,我又哪里猜得出呢?不如表姐去问梅三太太?” 临安公主斜了福宁郡主一眼,笑道:“这有什么可问的,自家人还能不知道自家人?既然梅三太太这样说,必是有缘故的,咱们做外人的,哪里好去问这些个?” 福宁郡主哼道:“说想问的是你,说不想问的也是你,横竖你都有理。” 这话说的十分不给临安公主留脸面了,不过临安公主似乎早就习惯了福宁郡主这样的态度,不但不恼,反还坐到了她身畔,与她共享一个锦垫,笑道:“哪里,还是表妹比较有理。” 郑心妍原还担心怎么安置临安公主,现下她自个坐去了福宁郡主身边,倒让她这个主人松了一口气,忙叫人拿戏本子来,让临安公主点戏。 临安公主接过戏本子来,没翻看,先问道:“姑娘们都点了哪些?” 郑心妍对着戏单,一一报出来。 临安公主听完,笑道:“本宫爱听的基本都有了,就这样罢。” 郑心妍哪里肯依,好说歹说,非让临安公主点一出,临安公主推辞不过,点了一出《铡美案》。 福宁郡主听到郑心妍报出名字,“噗”的一声笑出来,打趣临安公主道:“表姐是得多听听这样的戏文,免得尚个有妇之夫的驸马。” 总算让临安公主逮到反击的机会了,她板起脸来,教训道:“姑娘家家的,说这些做什么,也不嫌害羞,再这样口没遮拦,我可要说与姑母知道了,看姑母饶不饶你。” 要是临安公主真尚个有妇之夫的驸马,那就是整个皇室的丑闻了,福宁郡主也不能置身事外,所以她也知自个说错了话,撇了撇嘴,不吭声了。 临安公主取得了嘴炮的胜利,总算能抽身出来,见梅盛楠正吃坚果,先冲她笑了下,然后突然站起来,坐到了梅盛楠边上。 她笑着对福宁郡主说道:“跟你坐一块太挤了,我来跟梅四姑娘挤挤,她小人儿一个,占不了多少地儿。” 这话明摆着是嫌弃福宁郡主太大只了,把福宁郡主气的直咬牙,却因为自个的确个头比旁人都高而无法反击。 梅盛楠不习惯跟不熟的人凑太近,小屁~股使劲往炕桌那里挪了挪。 被嫌弃的临安公主脸上表情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的从炕桌果碟里捏了几颗坚果在手上,剥了壳后放到梅盛楠摊开在腿上的帕子上,温柔道:“吃罢。” 梅盛楠撇了眼临安公主手上长长金甲套一眼,洁癖症发作,嫌弃的不行,不但没捡起来吃,还将帕子一起放到了炕桌上。 再次被嫌弃的临安公主脸上表情再次一顿,然后才艰难的挤出抹假笑来,“笑眯眯”的问梅盛楠:“不喜欢吃这个?你喜欢吃什么,指给本宫,本宫帮你剥。” 立夏忙道:“不敢劳烦殿下,让我家姑娘自个剥就成了,她一岁的时候就会吃坚果了,不必担心会被壳子卡住。” 谁担心她被壳子卡主了,要真卡主一命呜呼才好呢,这样自个就立大功了!临安公主被立夏一顿抢白,也不好再献殷勤,转而拨~弄了下梅盛楠头上的珠花,玩笑道:“这珠花真好看,能借本宫戴几天么?” 梅盛楠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心想我敢借给你,你敢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