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宏烨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一袭青衫布衣的小书童,问道“你可知长安城的流言蜚语,你可知当今庙堂的凶险,你可知如今将军府的忧患?”
徐天然气沉丹田,平静笑道“知道。”
徐天然半年来将微薄的月钱统统花在了康平坊,可不是为了寻欢作乐,若说饮酒徐天然确是爱酒,但喝花酒他可就没那份胆量了,再说了,康平坊的酒死贵死贵的,若不是为了打探消息,他怎会出入风月场所。不过说来也怪,初领了月钱的徐天然就去了平康坊,大有乡下土包子初入繁华城关,灯红柳绿让徐天然目不暇接,口袋里区区十贯钱在平康坊里恐怕都溅不起一点浪花。
徐天然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本来想拉着吴清风一起来,没想到吴清风比起自己胆儿更小,那就想把吴清风口袋里的钱骗来,饶是徐天然费尽了口舌也骗不来。说实话,徐天然初次去青楼也是。有些后怕,本来想拉着公子一同去,但一联想到长安城的风言风语,再加上徐天然也知晓,平常的小错误夫人不过睁只眼闭只眼,若真去了青楼,恐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饭碗就又要砸了。
逛青楼和找酒楼吃酒一样,如果不知道哪家好,就看哪家灯最亮,顾客最多,肯定错不了。徐天然轻轻跃上屋顶,稍稍看一眼,就相中了挹翠楼,往来之人皆是达官显贵,必定是平康坊里最好的青楼。
徐天然堂而皇之从大门就要进去,没想到门口的小厮将他拦住,轻蔑说道“下人走偏门。”
徐天然一愣,又看着自己身上的一袭布衣,也对,哪里有主子穿布衣的,徐天然悻悻然从偏门而入,一进偏门,虽说是下人云集之地,但也不输寻常酒楼,下人们也三五成群汇聚在一起,自然不敢如主人那般恣意饮酒寻欢,却也能小酌一番。
徐天然闲逛了一圈,没有一个人搭理自己,看来自己面生,终于在人群中找到了同样怯生生躲在边角的一名偷偷嗑瓜子瘦小的小厮,徐天然也不客气,直接伸手进他的口袋里抓了一大把,一起蹲在地上嗑起了瓜子。
小厮立即警觉地看着徐天然,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偷我的瓜子?”
徐天然笑眯眯道“小兄弟,我是将军府的,你是哪家的?”
小厮虽然有些怯生生的,但一提起府邸可就有了底气,长安城多少个将军府,什么不入流的将军一堆,而自己可是堂堂国舅爷柳府家丁。
徐天然听了之后,立即拱拱手道“柳府家丁,那可是头一等贵客,怎么就在墙角呆着,不入席吃酒。”
小厮脸色一沉,便是家丁也分三六九等,自己不过是柳府最下等的家丁,连主子都伺候不上,专门伺候上等家丁的末等家丁。在偌大的柳府混出头恐怕这辈子都没希望了,时常被大家欺辱也只能默默承受,好歹在柳府还能混口饭吃。
小厮顾左右而言它道“我叫柳宝,大哥如何称呼?”
徐天然爽朗笑道“徐天然,冲你一声大哥,以后大哥发达了罩着你。”
柳宝羞涩地笑着,也没当真,若是徐大哥混得开怎会也在边角蹭瓜子吃,不过都是在长安城的底层混饭吃的微不足道的下人,柳宝也不会当面戳穿徐天然的谎言。
一回生两回熟,头一次徐天然揣着十贯钱愣是一颗铜板都没花出去,连挹翠楼的正门都摸不进去,不过多来了几次凭借徐天然的忽悠本事,倒是在下人的圈子里混熟了,很快就发现连下人都分成泾渭分明的两波,不论几品官,追根溯源就分成了两派,一边是右相李甫林,一边是左相林九龄。徐天然在挹翠楼的下人圈子混了一个月,蹭吃蹭喝不说,还将整个长安城的官场了解得差不多了。
诸多秘辛都在下人不经意间吹牛皮吹出去了,当然家丁所言都不是什么机密,但徐天然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将细碎的线索拼凑起来,透过蛛丝马迹竟然在轮台楼里写出了一幅完整的长安官场人脉图。
第二个月,徐天然口袋里有了二十贯钱,底气略足了些,但也不敢从前门进,只是每日夜晚多了一份特别的快乐,那些表演结束的清倌会经过偏厅二楼的走廊,这时候在偏厅的家丁们都会跑出来,对路过的清倌们吹口哨、荤言荤语。
清倌们每日除了要表演,也要上课,其中大多不过十三四岁,她们的神情上早没了闺阁女子的天真浪漫,绝大多数清倌一见这些粗鄙不堪的家丁都嗤之以鼻,连多看他们一眼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每一个挹翠楼的清倌刚过来就被姐姐告知,路过偏厅时一定不要看下面,那些粗鄙之人的目光会脏了自己的身子。
挹翠楼这些清倌的领头人叫颜令宾,秀目粉靥、身材高挑、腰肢纤细如柳,颇是婀娜多姿,初见连徐天然不禁感慨惊为天人。颜令宾生性淡然,她也是穷苦出身,从不厌恶那些家丁,生而为人谈何尊卑,若论尊卑自己也不过是青楼清倌,身不由己的达官显贵的玩物,又有何尊贵之处。
徐天然跟着家丁们一起朝清倌吹口哨,唯独颜令宾回眸一笑,在人群中颜令宾的目光鬼使神差落在了徐天然身上,四目相对,徐天然转瞬目光闪烁,不敢直视。
颜令宾嫣然一笑,都说下头的家丁目光猥琐、下流,又有何惧,一眼就打乱了他的思绪,颜令宾根本都记不住那一袭青衫的模样,长安便是如此,能让人记住的人都是达官显贵,或是风流才子,最次也得是威震一方的江湖豪杰,谁能记住一名家丁的名字,谁能记住青楼一名小小的妓女。名冠京华的都知、花魁,不也是青楼女子之中的佼佼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