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她出嫁那天,漫天大雪。是她最喜欢的时节。因为那时红梅绽放,血色娇艳。 那天她也穿着一袭红衣,戴着珍珠发簪,披着金丝盖头,坐在喜房里,候着她的良人。 门忽然被打开,脚步声渐渐逼近,她摒住了呼吸。今夜,便要将自己托付。 “姑娘,跟我们走一趟吧。”传来的却是粗哑的男声,带着几分厌嫌的意味。 她的丫头闻言抬眼望去,那个男人的身后还跟着四个大汉。 “你们要带我主子去哪?”丫头拦在了女子的面前。 方才那男子森冷的声音传来:“暗牢。” 丫头气极:“这可是你们主子的新娘!你们怎敢如此妄为?” 那男子却只顾把玩自己手中一指粗的绳子,不疾不徐:“我家主子说了,他这辈子,都不想见到这个女人。”随即露出寒气逼人的笑。他一个手势,身后的大汉都走上前来,伸手便要去捆那女子。丫头仍旧站在女子面前,却被一个大汉扼住了咽喉,丫头低声惊叫。 ...... “住手。”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子忽然开了口,声音冷静而淡然,那大汉闻言手中的力道顿了顿。 女子伸手摘下红色的金丝头盖,眼如水杏,口含朱砂,面如银盆,堪堪是倾国之色,几个大汉都晃了晃神。 女子看着这挂满红帐的喜房,叹了一口气:“你们放开她吧,我自己跟你们走。” 说罢起身离去,丫头的哭喊撕心裂肺,女子只是回首一笑,便出了门。 门外大雪纷飞,恰好一株血色梅花迎风绽放。一片花瓣落下,随即便被大雪覆盖。 昔年梅花犹未竟,如今岁月已成殇。 ******初遇****** 天兴七十四年,天兴国都城建业。 秋风袅袅,木叶尽落。 屋宇叠错,车水马龙。 “公子且看,前面便是我与公子所说的忘机酒肆。” 熙熙攘攘的街市中,一青衣小生指着远处的一间酒肆,向身侧的白衣公子兴奋地说道。 白衣公子身形挺拔,神色清澈凛冽,剑眉星目,风神俊秀。 “忘机?抛却尘俗,独享美酒。好名字。”白衣公子缓缓说道。 “是的是的,这一家的桃花酒京城闻名,小的来喝过许多次了。”青衣小生越发兴高采烈。 “哦?”白衣公子面色一沉,“郑明宇,你可知我生平最喜好什么?” “喜好什么?不......不就是好酒嘛?”看了公子神情,青衣小生有些发怔,不知自己又犯了什么错误。 “原来你你知道?明知道我好酒,你却自己喝了几次才想着带我来,看来是我对你不够好啊。”说罢,公子露出不可捉摸的眼光。 唤作郑明宇的青衣小生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完了完了说错话了。刚刚出征回来多日没有饮酒,内心过于激动,以至于嘴上缺了把门的。可是公子方才的眼神着实可怕。上一次公子露出这般眼神之后,便遣他亲自去给军营送粮食。嗯,亲自,一袋一袋,用肩扛着送过去。那军营离存粮之所足足有四十里,他搬了约莫十日,最后却又被公子以送粮不及时延误军机的罪名罚没了半月的工钱。如今又见着这般眼神,不知公子又会如何折腾他。 明宇急忙补救道:“公子不知。这酒肆虽闻名京城,但老板娘性情却甚是古怪。” “哦?如何古怪?” “这老板娘不喜官家人,门口贴一告示,凡入内者不得穿着锦衣华服,于官家供职者不得入内。公子你身份尊贵,平日里绫罗绸缎,纵然是出征也是巍巍铠甲,属下怎能斗胆让公子着上粗布麻衣,到这酒肆来作普通百姓。今日若不是看公子实在想寻好酒寻得紧,属下大概也不会带公子来此处。”明宇低着头,眼光偷偷观察公子的神情,公子竟是许久没有答他的话。隐约听得远处有人喧哗,明宇抬起头,发现公子正凝眸看着酒肆旁一间医馆。 医馆门口一位女大夫,身着粗布衣服,慵懒地坐在诊病的桌子前,一直手支着下巴,不知怎的,却露出一股清冽之气。 医馆前一男子哭得心碎欲裂:“你这女医当真无能,生生治死了我的父亲。起初你在这里开医馆,大家都瞧不起你。我家老爹却没有偏见,多年来一直在你这诊治,没想到你却害死了他。” “哦?”女子一挑眉,却只答了这一个字。 “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还能冤枉你不成。如今我的老父便躺在这里,你无论如何要给我一个交代!”男子指指身边的草席,草席之下便是他的父亲。 “是吗?不知这位小哥,想要个什么交代?”女医继续用慵懒的声音问道。 “你......”这男子本来想治死人了这女医当是主动赔钱才对。如今却是非要逼自己说出赔钱二字才行。只是这赔钱二字一出,自己的孝子形象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但如今若是不说出来,这女医生恐怕也是不会还钱的。那男子如此想着便咬了咬牙,义正词严地说道:“你要赔偿我爹爹下葬的费用以及我们一家的精神损失费。朗朗乾坤,那么多人都看着呢,由不得你抵赖。”。 天兴地老百姓对于凑热闹是十分热衷的,不过一会便聚集了很多人。听到男子这话围观的人群中忽然一片骚动。要说这女医可谓医者仁心,不但常常给老百姓赠药,关心病患,医术也了得。如今不知为何竟然治死了人。一时间叹惋感慨之声不绝于耳。 听完男子的话女医莞尔一笑,淡淡道:“赔,自然要赔。不但赔精神损失费,棺椁下葬等事宜也统统包办,我立刻便差人去做。” 男子一听有些慌了神:“下葬等事宜自有我家人处置,姚大夫只要赔钱便可。” “那可不行,出了人命便是我的过错。知错便要改。你们也知道,隔壁棺材铺的老板是我的朋友,我会请他为老爷子定制一副楠木的棺材,在城郊给你们找一块风水宝地,然后在派一个送葬队伍,让老爷子风风光光下葬。这等送葬的待遇可不是普通人家能够享用的。小女子自知医术浅薄,如今只能将功赎罪,让老人家能走得体面,有一个风光的安息之所。小哥如此孝顺,想来不会拒绝。”女医说罢遣了医馆的伙计前去请那棺材铺的老板来。 周围人一听,心想这待遇真好,死在女医手上也无遗憾了。要想想,普通人家如何才能用得起楠木的棺材。却无人发现先前那哭喊的小哥一时停了哭声,双肩瑟瑟发抖。这女大夫当真狡诈,此时他若是拒绝,便真是不孝了。 不一会棺材铺的老板便带着伙计前来,几个伙计相当专业地将地上的老爷子恭恭敬敬请进了楠木的棺材,枕上枕头,铺上被子,然后盖上棺材盖,准备开始钉棺材钉。 “砰!砰!砰!”几声闷响传来。 几个钉棺材地伙计相互看了一眼。莫非听错了?还没有开始钉啊。愣了一会几人正准备动手,又听得几声沉闷的响声:“砰!砰!砰!”几个人吓得手里的家伙都掉了,周围的人也是一愣。 这声音是从棺材里传来的。难道?诈尸了?可是白天,为什么会诈尸呢? 大家正各自惊惶,忽听得棺材里的哭喊之声:“呜呜呜,放我出去,我没死,放我出去。”几个伙计和围观的群众都狐疑地看着女医。 眼见之前那男子嘴角抽搐,却还是一言不发,女医不禁又是一笑:“你们听错了,把棺材钉好,马上送到城外下葬。死者为大,还是先入土为安吧。” 听得此言,棺材内地哭喊声越发嘹亮。面前地男子只得抖抖嗖嗖说:“我,我爹没死,万幸,真是万幸。”说罢作势去打开棺材盖:“爹啊,你可吓死儿了。” 棺材盖一开,里面的老头立刻便坐了起来一巴掌招呼在男子脸上:“孽障!为了骗点钱你还真的准备把你爹埋了不成?” 吃着西瓜的群众们吐出了嘴里的西瓜子,作恍然大悟状,顿随即群情激愤: “呸!骗子!” “你以为大家伙都是傻子?” “以后休想让姚大夫再给你看病!” ...... 喊打喊骂之声不绝于耳。 经此一事,女大夫却顿时觉得兴味索然,打算关门休息。许多百姓却不乐意,声称自己有病没看完。其中一小孩扯着她地裙角撒娇:“姐姐,姐姐,我头疼。” “小聪乖,回去告诉你爷爷,他有消渴之症,不能吃糖。虽然小朋友前来就诊我都会给糖,但是你,我一定不会给。让你爷爷安安生生听你奶奶地话。” 说罢又抬头对着几名男子道:“诸位公子有没有病诸位自己晓得,小女子的医术不是白学的,几位公子红光满面,断断不需要我来诊治。” 然后转而向身后几位大嫂说道:“小女子才德浅薄,命里克夫,配不上几位大婶的公子哥,几位大婶也不必费心说媒。还是早些回去生火做菜吧。”众人闻言脸色羞红,兀自散去了。此时那女大夫也收拾了东西,关上了医馆的门。 这边郑明宇和白衣公子一起看完了这一场闹剧。只听得白衣公子嘴角含笑:“有趣,甚是有趣。” 看着公子感慨,郑明宇松了一口气,看来之前偷偷喝酒的罪责大约是带过去了。但愿公子不要再想起来才是。 正这么想着,白衣公子忽然说:“明宇,你欺瞒我当然是要受罚的。从今后一起来喝酒,酒钱就由你来结吧。”说罢朝酒肆走去,内心刚刚生气希望火焰的明宇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不由得跌坐在地。 “公子,你好记仇......” 到了酒肆门口,白衣公子忽而停了步,望着酒馆门口贴着的对联甚是有趣。 上联:多喝酒伤身 下联:不喝酒伤心 横批:废话少说 此时身后的郑明宇带着一颗绝望的心跟了上来,两人正准备走进酒肆。却见从后厨走出一女子,一面掀起门帘一面与身边的男子谈笑。店里的伙计见了女子,都微微躬身道:“老板娘好。” 白衣公子又是一愣,那伙计口中的老板娘,不正是方才那女大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