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微之足尖落地轻得像一片飞羽。素色裙袂被风扬起,她身后,落花纷扬而下恍若仙境。
无数道目光一时之间都落在谢微之身上。阿修罗一族,男子貌若恶鬼,女子却魅惑众生。谢微之身怀阿修罗族血脉如今又已觉醒虽她自己未曾在意,但其容貌的确是叫人见之失语的绝色。
她顶着这些各色各样的目光,径自向司命弟子所在走去未曾对席间任何人分去丝毫注意。
明霜寒、子书重明、容迟。藏在谢微之袖中的晏平生对她传音道比我想象的略强些。
九韶和闻清觞都不在。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日在聆音楼只负责看戏的晏平生可瞧得很是清楚,九韶此人分明就是唯恐天下不乱,最后那场混战,大半因他搅和而起。
这世上,比聪明人和蠢货都要麻烦的便是疯子。
常人都有所求有所顾忌,但疯子没有。
谁也猜不出,一个疯子的心思,许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下一步会做出什么。
你少算了一个人。谢微之面上含着浅笑,双眸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泽。
什么?!晏平生语气里显露出明显的惊色,他化形的白蛇忍不住在谢微之腕上绕了一圈。
所有过往,今日,都当有个了结。
便是谢微之,也未曾想到,龙枭会在这里。
这条曾陪她在山中住了十数年的小蛇,原来,并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蛇妖。
龙族
怪不得,两百多年前,她与他结契之后,身体崩溃的速度会减缓。
六脉弟子席前,谢微之停住脚步,向河洛、云中、湘君、巫山以及自己师尊五大令主俯身行礼:“弟子谢微之,见过诸位长老。”
五人点头,巫山令主向她点头道:“你如今修为俱已恢复,甚好。”
另外三位令主也点头赞同,当日浮月城上谢微之救下百余太衍宗六脉弟子,这份恩情,诸位令主自然是记下的。
谢微之金丹破碎,他们也试过许多法子救治,只是金丹破碎实在无法可解,最终只能无奈放弃。
“我等,恭迎十一师姐回宗!”五位令主身后,数名六脉弟子齐齐起身,扬声对谢微之抱拳。
云鸾也在其中,领着司命一脉的师弟师妹,双眼满是最纯粹的欢喜。
这些,都是曾受过谢微之救命之恩的太衍宗弟子。
谢微之一怔,心中一时不知是何滋味。
她当日会用出业火红莲,更多,是为了救司擎。
谢微之欠司擎一条命,更重要的是,司擎,也是阿姐的心上人。
至于旁的,谢微之未曾想太多。
她不是为了救眼前这些人,才以血为祭,用出业火红莲的,谢微之没有那般无私。
最后,谢微之只是向她面前满怀感激的太衍宗弟子微微点头,并未说什么。
她也不知,自己该说什么。
“时辰将至,入席吧。”谢无抬眼,双眸如死水一般不起波澜。
谢微之依言走到他身边,与谢明明一左一右,坐在谢无身侧。
“那女修是谁?我瞧着,太衍宗一众弟子,对她甚是敬重。”
“是啊,她生得如此出众,修为也不低,如何在修真界全无姓名?都说医仙木知谣堪为修真界第一美人,可今日一看,太衍宗这位师姐,好似比她还要美貌。”
“皮囊不过表象,若是修为不足,到头来也不过是红颜枯骨,道友这却是着像了。”
“我仿佛听着,太衍宗弟子都称她一句十一师姐,我只听闻太衍宗有位大师兄,正是今日要继任掌教的司擎尊者,如何又有了一位十一师姐?”
“这位十一师姐,并非排行十一,而是她的名字,就叫十一。”
“道友这话,好像对其颇为了解,可否为我等解惑?”
“不敢说了解,只是当日东境与北境魔道大战,我被宗门派往浮月城镇守,却遇上千年难得一见兽潮,若非有这位师姐在,恐怕早已殒命当场”
早在谢微之出现那一刻,容迟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再无法移开,他喃喃道:“微之”
原来她还活着,原来她真的没有死
容迟正要起身,一声铜钟巨响,仪式将要开始。
他未曾在意,眼里只看得到谢微之的身影,再管不得其他。还是坐在他身旁的二师兄及时出手,按住他的肩膀,低声喝道:“师弟,你要作甚?!”
太衍宗掌教继任这样的场合,若是做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门派之间,怕要结下死仇。
“微之”容迟双手紧紧握成拳,眼眶泛红,“二师兄,那是微之,微之她没有死!”
她还活着!
他爱的那个女子,还好好活着。
容迟师兄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落在谢微之面上,顿时瞳孔一缩,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讶。
当日为小师妹取了三滴心头血的女修,原来是太衍宗弟子么
容迟大师兄也甚是震惊,只是此时当着天下同道的面,绝不能叫三师弟胡闹,做出什么有辱药王谷颜面的举动。
“待继任大典结束,你自去寻她分说便是,此时却不能任你胡来!”他低声道。
被两位师兄拦着,无论容迟心下如何焦灼,也只能暂且忍下。但他的目光不加掩饰地直直落在谢微之身上,哪怕未曾得她半分回应,也不肯移开。
木知谣坐在一旁,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便也不由看向谢微之。
这就是那个身怀阿修罗血脉,取下三滴心头血救了她的女修么?
木知谣并未见过谢微之,木天青将她保护得很好,她只知,当日药王谷与谢微之做了什么交易,才叫她自愿给出三滴心头血。
那必然是很大的代价。
她不知道,这三滴心头血,换的是容迟对谢微之的救命之恩。
或者说,药王谷所行,本质上便是挟恩以报。
木知谣只知道,在爹爹取血之时,三师兄才知道,那女修已经金丹破碎。
取出三滴心头血后,她便只剩不过百余寿命。
三师兄便要娶她,那女修明明应得好好的,却在成婚前夕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兄疯了一样找遍药王谷,也没能寻到她的身影。
那之后,木知谣再也没见容迟真心地笑过。
他本是风光霁月的药王谷三师兄,是门下师妹最钦慕的君子,温柔如皓月,朗阔如清风,最后却成了世人口中最是冷情酷厉的药王谷三尊之一,活人不医。
木知谣还记得,她还病着的时候,三师兄每次来看她,都会折一枝带着晨露的花枝放在窗前长颈瓷瓶中。
阿谣,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治好你,别怕。
他向她笑着,是清风朗月也及不上的风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