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与我的关系与太衍宗无干。”谢微之扫视周围,眼神带着几许叫人战栗的寒意。
她心中清楚,摘星阁主出面大约是为着之前她断九韶三尾大大折损了摘星阁的颜面。
至于这些应和的人不见得是多么真心实意站定正邪不两立更多,是在借题发挥。
今日之事,是多么冠冕堂皇又光明正大的借口啊。
“今日,谢微之自请退出太衍宗门下,尔等若有不满,不必质问太衍宗自来寻我!”谢微之抬手逼出当日入门时烙在血脉中的司命一脉徽记。
“师姐?!”云鸾和乘玉等人失声惊呼。
连司擎也在这一瞬变了脸色:“十一!”
谢无紧紧抿住唇,眸色微暗,谁也窥探不出他心中是何想法。
在各色各样全然相异的目光下谢微之手中紧紧一握,那枚徽记应声而碎。
与此同时,司命峰天机岩深处一盏原本泛着莹莹光辉的魂灯瞬间熄灭。
谢微之亲手斩断了自己与太衍宗的联系,从这一刻起,她再不是太衍宗司命一脉弟子。
其实谢微之本可以解释,解释她和离渊相遇,收他为徒时,他还是相里镜,是个凡人。
她从没有想过那个两百余年前,以帝王之身死去的相里镜,会摇身一变,成了一统北境,声威无边的罗刹教魔尊。
真要算起来,相里镜入魔道,同谢微之,实在没有太大关系。
谢微之只是觉得不必,世人眼中,永远只能看到自己愿意相信的,这一点,谢微之再清楚不过。
无论她怎么解释,在有心人眼中,也不过是狡辩罢了。
总会有人,拿她和离渊的关系做借口,攻讦太衍宗。
谢微之一生行事,只求无愧于心,她不屑于隐瞒自己与离渊的关系,同样,也不愿让太衍宗因她受世人无端揣测。
她讨厌麻烦,更不想因自己,给太衍宗带来麻烦。
所以对谢微之来说,最好的应对方法,便是她自请退出太衍宗。谢微之不是太衍宗弟子,便再没有人能借她和离渊的关系来指责太衍宗如何。
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除了对她自己太狠。
太衍宗,是谢微之这么多年来与这世间唯一的牵绊与联系,在她捏碎司命徽记时,司命峰上那盏属于她的魂灯熄灭,从此,谢微之在这世上,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羁绊了。
好在,谢微之也没有把太衍宗当做自己的家,她甚至没有打算在此久留。
轻若飘蓬,微之渺之。
她本就身如飘蓬。
这天下间,实在没有什么,是叫谢微之无法割舍的。
云鸾的眼泪再也无法按捺,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她恨声对方才所有发声的人吼道:“你们如今可满意了?!”
所有人都无话可说,谢微之的动作实在太快,也太果决,谁也想不到她竟然就这么自请退出太衍宗,叫他们再没了可指摘的借口。
“微之”晏平生握着谢微之的手,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许多话分明到了嘴边,终究却还是没有说出口。
或许他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无论何时何地。
盛宴散去,太衍宗内,再次恢复了平日的冷清。
短短一日间发生的种种变故,叫人目不暇接,自请出太衍宗的那位谢师姐,断去三尾的摘星阁少主,一夕白发的聆音楼长老,受司擎真人三剑的容药尊,还有那百年不出幽冥海,化龙而去的幽冥海龙主,业火红莲之下重伤遁走的北境魔尊
这一桩桩一件件,只单拎出来,都是叫整个修真界为之震动的大事,如今却都凑在同一日发生。
可以想见,今日之后,谢微之之名,大约要传遍修真界,出身太衍宗,身怀阿修罗一族血脉,浮月城上金丹破碎,又于数百年后恢复修为再现人前,种种经历,堪称传奇。
而与她有过纠葛的,都是一个胜一个出众的大人物。
宴后,云鸾死死挽住谢微之的手,要她在司命峰再留一段时日:“师姐,无论如何,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师姐,是我司命峰唯一的大师姐!”
她说着,不客气地推了一把身旁一直沉默无言的谢明明:“谢明明,你说,是不是!”
被云鸾用难道你还有胆子当大师兄的威胁眼神注视着,谢明明看向谢微之,淡淡嗯了一声。
太衍宗其他几脉弟子也簇拥过来,他们心中都清楚,谢微之自请出宗门,全是为了维护宗门。
乘玉等人也齐齐向谢微之道:“十一师姐,在我们心里,你也永远都是我们的师姐!”
面对一张张真诚的脸,谢微之说不清自己此刻心绪如何,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她只能笑了笑。
这样的结果,也不算太坏吧。
不远处,晏鸣修走向司擎,抬手一礼:“司擎师兄。”
司擎向他点头:“许久不见,鸣修。”
晏鸣修和司擎,也是旧识。太衍宗和琅琊晏氏为东境两大势力,自然多有来往,当年晏鸣修和司擎,也曾多次并肩作战。
说起来,晏鸣修的天赋,并不如司擎,几十年前与萧凝成亲之时,他不过才修到元婴境界。
直到当日萧凝拼死生下晏平生,芳魂永逝,晏鸣修一夜悟道,连破两重大境界,晋升为合道大能。
人世种种,最是无常。
此时,司擎看着被太衍宗弟子团团围住的谢微之和晏平生,突然开口道:“那便是你独子吧?”
“不错,此前一直没有机会带他来拜见师兄。”晏鸣修答道。
琅琊晏氏一直将晏平生保护得很好,世人都知晏鸣修有个独自唤作晏平生,但却连晏平生是何种相貌都不知晓。
“他这等天赋,年幼之时,的确应当小心。”司擎点评道。
修真界对于天才,可并不都是善意。晏平生的天赋,若是叫人早早发现,不知多少人想在他还未强大之时将其扼杀。
晏平生笑笑,转开话题:“只是师兄怎么猜出,他便是我家臭小子?”
司擎答道:“他用的那招分形化影,当是你手把手教的。”
晏鸣修失笑:“师兄果真好眼力。”
他的视线落在自家臭小子身上,忍不住感慨道:“当日这臭小子出生之时,师兄你还亲来道贺过。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只会哭的小肉团子,没想到一眨眼,就长这样大了。”
“的确是长大了。”司擎负手而立,语气平淡,“连别人家的白菜,也会拱了。”
晏鸣修闻言,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厚着脸皮装傻:“师兄何出此言?”
司擎瞥他一眼,没有多说。
当夜,司命峰上。
断崖边,谢微之独自倚坐在梧桐树上,双手枕在脑后,静静望着天边流淌的星河,夜风微凉,她心下一片悠然。
晏平生方才被他老爹借走,说他父子二人需要来上一番男人之间的对话。
神神秘秘的。
天地沉寂,此间仿佛只剩下自己一人,谢微之嘴角噙着浅浅笑意,合上双眸。
“微之。”有人在树下,轻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
谢微之睁开眼,转头向下望去,对上明霜寒如墨的双眸。
她不由有一瞬的愣神。
谢微之没有想到明霜寒会出现在司命峰,他实在,是最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明霜寒早已七情断绝,有什么理由,再来见自己这个故人?
谢微之不明白。
“明尊者寻我,有何要事?”谢微之连坐起身都不曾,漫不经心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