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汝姗站在屋檐下,看着小院稀疏凋零的景致,唯有左边的竹林依旧郁葱,虫鸣鸟兽皆在寒风中消失不见。
冬日总是冷得人心寒。
可在这之后之后就是春天啊。
再也没有比春天还好的季节了。
她微微一笑,两颊晕开一点小小的梨涡,昏暗日光下顿时面若桃李,美目盼兮。
“嗯。”她对着扶玉展眉一笑,连着冬色都温暖了许多。
扶玉理了理她的领子,同样笑了笑:“姑娘这么聪明,总会成功的。”
宁汝姗歪着头笑了笑,甚至还带了点天真的模样。
“大娘子在哪里?”她问着其中一个丫鬟。
“在西跨院的桃源。”小丫鬟圆脸小个,说话脆生生的,嘴角有一颗小小的痣。
宁汝姗仔细打量了一番,是昨夜在外面说话的一个丫鬟,她状若无事地扫了一眼,收回视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叫玉覃。”她笑起来,脸颊上的肉就嘟嘟的,格外可爱。
“你呢?”宁汝姗扭头看向另外一个瘦瘦高高的丫鬟。
“奴婢叫玉思。”
她点点头,对着两人和颜悦色,毫无芥色:“我想去寻大娘子,两位记得路嘛。”
玉覃开心地点点头:“知道的,在西跨院的桃源居。”
四人沿着游廊向着桃源居走去时,意外看到对面迎面走来两人。
“大娘子。”玉覃和玉思行礼问安。
宁汝姗看向来人,湛青色虫鸟细花百褶裙,花纹加了金粉,在烛光下闪着细微光芒,裙摆自腰间处柔顺垂落,勾勒得腰间纤细,衣口处是时下流行的窄袖,绣着彩绘花纹,富贵而优雅。
面前之人正是容家嫡长女,容祈的亲姐容宓。
当真是贵气逼人,秀而不媚。
“大娘子。”宁汝姗笑着打了个招呼。
容宓打量着面前的宁汝姗,惊讶地发现新嫁娘即使穿着简单的衣裳但依旧不掩姝色,夭桃浓李,艳色绝世。
“弟妹。”她回过神来,矜持地点点头。
当年同意和宁家结亲她就不同意,且不说宁家高攀了,再则容魏两家本就不是一条船上的人,结果现在宁家为了避开容家,趋炎附势,竟然把嫡女换成庶女,她如何能咽的下这口气。
若不是容祈拦着,她早就要闹得宁家下不了台面。
是以,哪怕是初次见到这位宁家女,她依旧忍不住迁怒着。
只这两个字,宁汝姗就知道容宓不太喜欢她,她把话在心中有了几遍,这才开口说道:“昨日来不及见过大娘子,原本正打算去您的院子,没想到在这里碰到大娘子。”
宁汝姗颇有分寸地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不会近到令人反感,也不会远到觉得生疏,又和和气气问道:“大娘子要去哪里?”
她说话慢条斯理,温温柔柔,好似徐徐春风迎面而来,笑容真挚诚恳。
容宓耳朵如被细羽轻抚,心中那团郁气莫名碍事消散。
那是一个温柔的声音,既不柔媚,也不爽朗,偏生带了种从容自若的自在,只是听着就让人忍不住对面前之人心生好感,但她面上不显,只是微微点点头。
“去见容祈,你也知他昨夜病了,我正打算去看看。”
宁汝姗没想到容祈竟然是真的病了,原本沮丧郁结地心瞬间被风吹开,嘴角梨涡小小晕开,随即又担忧问道:“世子病了?可请了大夫。”
容祈昨夜没进新房。
容宓大半夜知道此事,不得不让自己身边的春嬷嬷过去圆谎,她又气又急,可又完全拿这个弟弟没办法。
她也做好了一大早看新娘子心情不悦或者以泪洗面的准备,可今日见她态度平和,甚至还关心容祈的病情,难免松了一口气。
“大娘子。”宁汝姗见人不说话,便又轻轻喊了一句。
容宓回神,点点头:“大夫马上就来。”
她打量着宁汝姗,话锋一转:“不如一起去看看容祈。”
宁汝姗眼睛一亮。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穿过花园去了容祈的院子。
宁汝姗没想到世子的院子就在自己的隔壁。
冬青一看到拱门处进来的人,眼皮子一跳。
“大娘子。”
“夫人。”
他下了台阶,行礼问安。
宁汝姗对他颇有好感,不由微微一笑,妍姿俏丽。
天亮时分才好不容易睡过去的容祈就被容宓的声音惊醒,他本就睡眠浅,昨夜又是一夜噩梦,几乎在容宓刚开口说话就被惊醒过来。
“又没喝药!”
“昨天子时才睡!”
“这个小兔崽子!”
容宓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窸窸窣窣,若有若无的声音还是让容祈忍不住皱起眉来,他心底涌现出一点暴躁情绪,但还是紧紧闭着眼,任由情绪翻滚,最后在惊人的自制力中冷静下来。
“姐。”他沙哑地喊了一声。
屋外的声音一顿,但是很快容祈就感觉不对劲,因为他听到门口还有一个呼吸声。
不熟悉的。
轻轻的。
绵长的。
他倏地浑身紧绷。
屋外,站在台阶下的宁汝姗抬起头来,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上,眼底的希冀一闪而过。
冬青立马低头不说话。
“醒了啊。”容宓倒是几人中最淡定的,冷静吩咐道,“天气有点冷,多穿点衣服,冬青去让厨房传膳,弟妹随我去抱厦等人。”
冬青自然是片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待下去,头也不回地跑了。
屋内,容祈甚至能听到两人脚步轻移产生的衣料摩擦声。
——宁汝姗?
他揉了揉脑袋起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躁动,沉着脸起身。
“你们两个院子隔得远,不如到时候打通,也免得你要绕一大圈。”容宓喝了口茶,状似无意地说道。
“不,不……”宁汝姗连连摆手拒绝着。
“不必。”门口传来一个冷凝的声音。
宁汝姗背对着他的身形陡然僵住,动作停在原处,不自然地收回手,睫毛不经意间抖动了几下,这才轻轻敛下,随着容宓起身看向门口。
只见门口站着一人穿着玄色长衫,外罩一件雪白的狐毛大氅,头发随意披散下来,挺拔俊秀的身姿中带出一点病弱之气。
那对浑如刷漆的浓眉不悦皱起,漆黑如夜的双眸好似失了光泽的明珠,却又精准地落在一侧容宓身上。
这是宁汝姗第一次看他,他和五年前意气风发的模样相差甚远,可骨子里似乎还带着那点傲气,让她在陌生中透出一点熟悉。
她呆呆地看着,一时间目光都舍不得移开,却又觉得落在哪里都觉得羞怯,最后不经意看到他的眼睛,蓦地失神地看着他,心底瞬间涌现上难过之色。
若是见过炙热,又怎么甘心看到余温熄灭。
她见过这双眼若是笑起来是那么明亮少年,意气灿烂,连着春日盛开的百花都不及其一二风采。
“你在看什么。”容祈的声音瞬间转冷,准确无误地看向宁汝姗,眉心紧皱,锐利煞气,满心的不耐直溢于言表。
即使眼睛宛若死气沉沉的黑珠,可还是能让人看出其中的暴怒。
宁汝姗连忙收回视线,自觉失礼,有些懊恼地低下头。
容宓连忙打着圆场,岔开话题:“过来吃饭吧,等会大夫就来了。”
容祈冷哼一声,眼尾低压,长而浓密的睫毛越发让他眉宇间蕴着还未消散感觉的怒气宛若冬日整日阴沉的天。
“对不起。”宁汝姗坐在他边上,为他递上筷子时,咬唇,低声道歉。
容祈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缩紧。
“滚开。”他冷硬地回道,不耐地压低着眉。
气氛陡然僵硬。
宁汝姗抿了抿唇,最后沉默地坐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