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寂静无声,似乎所有人都沉睡了,惟有细细的夜风在吹拂。
宋折韫衣裙单薄,只站了不久,就有点发冷。
她蹲下身将地上的丫鬟摇醒,然后便裹紧衣服,从廊道回到寝房。
门还没合上,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往脖间一抓。
空无一物。
原本那根红色丝线编制的项链已然没了踪迹,只余光洁白皙的脖颈。
这是阿娘唯一留给她的东西,虽然只是一根普通的绳带,她却一直贴身戴到至今,无论什么情况都不曾摘下。
明明方才还在的。
宋折韫突然想到了那双冰凉的手,从她的肩头,滑落到锁骨,轻柔勾勒。
原来是为了项链吗?
弄了半天,竟是来偷东西的,还如此光明正大。
可那只是一根普通的红绳啊。
面对方才那丫头的奇怪行径,宋折韫本不想再追究的,只想当作是这里的丫鬟太过热心。毕竟自己也没受到什么危险,而且两日后就是老谷主生辰,她不好扫了兴致。
眼下却不得不要把那手脚不干净的丫头抓出来了。
想到这,宋折韫用力推开了门,才刚跨出一只脚,就被突然闪现的人挡住了步伐。
是方才被迷晕在门外的丫头。
“宋小姐,这是奴婢方才收拾洗浴室拾到的东西,料想应是宋小姐遗漏的。”
丫鬟将一个雕刻精致的木匣子奉上。
匣子是长条形,由材质细腻的红木制成,上面雕刻着花与蝴蝶的纹样,线条清晰流畅,作工精美绝伦,堪称一件价值不菲的工艺品。
宋折韫心下犹疑,却还是鬼使神差地接过了木匣。
待丫鬟退下后,她才轻轻推开了匣盖。
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清香。
只见盒底铺着一层白色真丝垫布,上面放着自己方才遗失的红绳项链,盒子的角落,还放着一朵粉白的花,五片花瓣,经脉清晰娇嫩,似乎是刚采来的,还带着薄薄的露气。
可惜宋折韫并不认识这是什么花,自然也猜不到寓意。
只觉得如此摆放,竟像是一份精美的伴手礼,处处体现着细腻的心思。
可是……偷来原主人的东西,再装盒送回来,这种行为是不是有点迷惑?
正当宋折韫满心疑惑之时,凭着夜空清亮的月光,红绳里忽而闪过一个光亮。
细微却明亮,荧荧生光。
宋折韫将项链取出来,才发现原本光溜溜的红绳上坠了一枚黄豆大小的珠子。
与项链同色,为血红,一不注意就会发现不了。
带着几分疑惑,她将项链抬高,对着清亮的月光仔细瞧了一会。
质地纯粹清透,是颗好料,只是艳亮的血红总给人几分幽暗的诡丽。
不知送来它的人意图是何。
素有邻国密虿国炼制千奇百怪的蛊毒,前些年商贩倒卖猖狂,大量流入叶青国,同时被不少有心人利用,毒物制作的花样层出不穷,也不乏有炼成凝珠前去害人的。
杀人于无形,隐秘而有效。
只是,五年前,密虿国与本国叶青国不知什么因由,发生了冲突,战争一触即发,叶青国本就军力强劲,密虿国领土虽小,但巫术盛行,亦不容小觑,战火烧了足足一年,终以密虿国国破为结局。
江山易主,密虿国现今已成了叶青国的一处封地。叶青国主君派遣了安阳侯镇守,因由战争时将士们受尽了巫术蛊毒的苦,所以国君下令搜出整座城残余的蛊毒之物,并且都进行了集中销毁,更是严查私下贩卖者。
眼下四年已过,料想早也没有这些东西了。
况且,以自己方才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状况,对方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取了她的性命,根本用不着那费神又容易暴露的方法。
所以说,方才的丫鬟意图到底是什么?她又究竟是何人?
实在太过奇怪。宋折韫思索无果,叹了口气。
绿里甫一踏进院落,就见自家小姐一动不动地立在寝屋门前,眉头紧锁,眸光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小姐,怎么了?”绿里走近后关切地问道,然后眸光就落到了宋折韫手里的木匣上。
宋折韫收回神,将项链放回木匣,合住,收入袖间。
“无事。”
然后转身进了屋子,回过眸温声问:“怎么样?”
“打听到了,一天前天月山庄确实刚送进一批新来的丫鬟,眼下都在溶月后院里关着的。”绿里一边阖住门,一边将方才探来的消息说给她,“但天月山庄内部戒备森严,院与院之间通行不易,溶月院又是老谷主起居之所,若非受邀,恐难以进入。”
“再怎么也得等寿辰那天,才有机会行动。”绿里看了眼已经坐下身的宋折韫,揣测片刻后问道:“小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接下来……”只见宋折韫煞有其事地开口,却阖了阖眼皮,清晰地吐了两个字:
“睡觉。”
她是真困了,毕竟坐着马车行了一天,方才又经了那么一遭,此刻已是身心俱疲。
但当绿里灭了烛台,合门离开后,躺在榻上的宋折韫,却难以入眠,脑袋更是越来越清醒。
这次她前来天月山庄,不光是应宋渊的要求,她还带着出云楼的任务。
——解救出一位叫蜀姌的婢女。
这是前天接到的云牌,还是嵇岑之将其捎给她的。
“此次密令下的紧急,只经由我一人之手,切记不可泄露,而且,务必成功。”嵇岑之将云牌交由宋折韫手中,面上是难得的认真神色。
所谓云牌,是出云楼的特有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