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着陆前,一路上都没看见郭雁晖,爱德华已认定自己胜券在握。他优哉游哉地降低速度,从空中下降,慢慢着陆在了跑道上。
他觉得刚才还是应该坚持让郭雁晖先飞的,他这样有些胜之不武了。没有在阿拉斯加飞过的菜鸟,有时甚至连机场和跑道都找不到。
他可真怕郭雁晖迷航。
但电台里也没有传来郭雁晖的求助,让他有些好奇,不知道郭雁晖现在究竟行驶到哪里了。
但当他的飞机着陆,向前滑行了一段距离时,他一眼瞅见了郭雁晖。
郭雁晖单脚支地,斜靠在前来接货的皮卡旁,另一只脚向后曲起,抵在皮卡的轮胎上。他的指间夹着一根烟,在风中忽明忽灭。
天色忽变,云海翻滚,遮住了明媚的阳光。昏昧下去的日光打在他的侧影上,让他的面容不甚分明,只能看清他的目光,依旧明亮如斯。
他听见声响,猛然抬头,朝目瞪口呆的爱德华挥手:“快来,爱德华,他们在等你。”
爱德华来不及摘耳机,就从飞机上跳了下来。郭雁晖过去扶稳他后,帮着他将飞机里的货物和披萨搬运到皮卡上。
皮卡里,是费恩太太的密友的女儿和她的丈夫。他们再三感谢了两位极地飞行员,才驱车离去了,只留下爱德华欲言又止地看向郭雁晖刚扔掉的烟。
烟烧得只剩烟屁股了——这证明郭雁晖等着他,至少等了一支烟的功夫。
“你究竟有多少飞行时长?”爱德华憋了半天,才憋出这句话来,“你是怎么追上我的?”
郭雁晖笑着踩灭了烟头,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你的飞机旋翼有问题,所以我才能追上你,你该修修了。”
“走吧,时间不早了。”他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展臂勾住爱德华的肩,带着他走向两架未熄火的飞机。
“等等,我还要去哈摩尔送货,你先回去吧。”
“我是载着你爸的货物一起来的,”郭雁晖耸肩,“否则,他才不肯把飞机借给我。”
“走吧,我再陪你飞一程。还有——”他的笑容忽然灿烂得过分,“还有,爱德华,明天,我必须要看到我的新面包机。”
***
极夜降临的安克雷奇,不到下午四点就日落了。
郭雁晖和爱德华紧赶慢赶,还是没能在日落前送完货。
驶回安克雷奇的时候,夜幕已然低垂。
夜航给他们带来了新的挑战。在苍茫的夜色里,已经没有目视条件,他们只能从目视飞行转成仪表飞行。
“小心点,”爱德华的声音从电台里传来,“Claude。”
“你也是,”郭雁晖跟在爱德华的飞机后,还在担心爱德华的旋翼,“你先降落。”
两人在空中已经看见了霍德湖(LakeHood)机场,正是他们起飞的地方。
霍德湖机场是世界上最大的水上机场,完全对公众开放,夏季每天会有100多架民用或商用飞机在此起降。入冬后,霍德湖结起了厚厚的冰霜,飞行员们就必须在结冰的湖面上降落。
费恩太太和史蒂芬父子都住在霍德湖旁,他们的民宿、小卖部和公司也都聚集在这一片。
爱德华降低了高度,郭雁晖悬停在空中,想要等着他先着陆。
但爱德华的飞机迫近地面时,两人共同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地面的路灯、居民楼里的灯光、交通信号灯,随着巨响顷刻熄灭,整个城市骤然陷入了黑暗。
一股生猛的气流朝着飞机袭来,郭雁晖迅速操纵升降舵,让飞机上仰飞去,躲避开这股气流漩涡。
两架飞机都剧烈地颠簸了几秒,才稳住了位置。两人都放弃了降落,下移到低一点的位置,查看路面的情况。
地面的路灯还在摇晃、颤栗不止;环绕的群山上,积雪纷纷滚落,掩埋了一些低矮的房屋;通行的公路被撕扯开巨大的裂痕,被分割出蜘蛛网一般的形状。
“Damn!”爱德华的声音有些发颤,说出郭雁晖已经想到的事,“地震了,Claude。”
***
在明白过来这个事实后,爱德华的飞机向下俯冲而去:“噢不,姑姑她一定还在苏珊娜的咖啡馆。”
早上,费恩太太已经告诉过他们,她要去闺蜜苏珊娜开的咖啡馆那里坐一会儿,所以也不能观看他们的比赛了。众所周知,闺蜜之间的“坐一会儿”往往就是“坐一整天”——费恩太太的意思再清楚不过,她会留在苏珊娜那儿吃晚餐,所以三个光棍男人要自己独立解决他们的晚餐。
比起一斧头能把野熊砍死的斯蒂芬,爱德华自然更担心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姑。他立刻在GPS上定到了苏珊娜咖啡馆的位置,朝那里飞去。
郭雁晖亦步亦趋,紧跟着爱德华飞去。
没多久,他看见爱德华向下俯冲,寻找了一条跑道着急忙慌地着陆了。
郭雁晖也跟着他落下去,放下起落架,稳稳地降落在雪地上,滑行了一段距离后,他将飞机停在了爱德华的飞机旁。
爱德华已经跳下了飞机。他抄起了飞机里放置的斧头,那是飞行员平常为了防止飞机挂上树枝所随身携带的。
郭雁晖也找到了斧头和两把雪铲,一手拎着斧头,一手拎着雪铲下了飞机,跟随爱德华向苏珊娜的咖啡馆走去。
路上,爱德华数次拨打姑姑的电话,但姑姑都没有接。
郭雁晖尝试报警。但显而易见,在这样忙乱的晚上,占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