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比自己矮上整整两个头穿着身蓝色的小碎花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默默打量着自己。
“您是”
宋韫予愣了愣总觉得面前的小孩看起来有些眼熟,记忆停格在几年前的那天,下意识说:“诺诺?”
诺诺背着个小书包扎着个小马尾辫,歪了歪头目光瞥到身旁那副名为夏日的画作上,“宋老师,这幅画上面的人看起来好眼熟啊。”
宋韫予明显有些慌乱她快步走来弯下身子与诺诺平视着挡住她的视线,也挡去身后的那一幅画。
这就叫做贼心虚。
“诺诺你是来博物馆参观的吗玩的开不开心?”宋韫予询问道“是学校组织的活动吗?”
诺诺眨着眼睛,马尾辫晃晃悠悠,嗓音也是稚气未脱,“对小学老师带我们来的,要参观一整天回去还得写三百字的观后感。”
宋韫予笑说:“是这样吗?”
诺诺脸蛋很小,眼睛又大,就这样滴溜溜地盯着宋韫予看小松鼠一样鼓着面颊,忽然说:“宋老师,我肚子有点饿了。”
她说着便粘上来,小手揪着一点宋韫予的裙角,颇有些理直气壮地说:“我带了钱出来,请宋老师喝一杯咖啡好不好?”
这小孩古灵精怪的,脑子里不知在打什么小算盘,宋韫予失笑道:“哪有让你请客的道理,还是我来吧,带你去吃些小点心。”
宋韫予去和小学老师打了个招呼,老师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架不住诺诺一阵信誓旦旦的保证,最终还是同意了。
上次见到诺诺时,她还是个跟在二姐身后跑,只有三岁的小屁孩,一转眼时光流逝,诺诺现在都已经六岁升小学了。
宋韫予去买了些小点心和饮料,端着盘子回座位上时,诺诺正低头冲手机说着话,一看到宋韫予回来的身影立马把手机藏起来,假装自己正在欣赏着四周的画作与雕塑。
“这是你的草莓慕斯,还有热巧克力,”宋韫予眉眼微弯,“艺术馆的点心味道都还不错,可以尝尝看。”
诺诺也不客气,兴奋地拿着小叉子,三下五除二把小蛋糕吃了个干干净净。宋韫予则是捧着一杯热茶,安静地坐在对面位置。
白雾慢慢腾起,缭绕在眼角眉宇,沁透了单薄的风与衣袖,充盈许久以前便干涸的血脉,让她不敢合上眼睛。宋韫予有些失神地望着诺诺,长久未发一言。
眉眼间,有一点她的影子。
宋韫予一直刻意地回避着关于言里的任何消息,她换了电话、换了地址,像是一个亡命之徒般逃之夭夭,漂泊在广袤的天地之间。
她以为自己已经忘了言里,但也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妄想罢了。哪怕只是望见诺诺那张和她有三分相像的脸,都足以让宋韫予记起一切,记起那个久远而缱绻的夏天,灿烂阳光和她的笑。
“宋老师,为什么盯着我看?”
诺诺已经吃完了蛋糕,正咬着小钢勺,一眨不眨地回望过来,宋韫予一下慌了神,险些将茶杯打翻在地:“没,没有。”
“真的吗,”诺诺眨了眨眼,“那宋老师还记得我二姐吗?很久以前我们可是邻居呢。”
这小孩没有丝毫掩饰,也没有给她丝毫准备的机会,一句话捅进宋韫予心坎深处,她张了张嘴,却哑了嗓子:“我”
她们两人之间可以是任何一种普通的关系,却不能是恋人。曾经是邻居、是朋友,本可以更近一步,却被自己亲手断送。
于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下来,终究只成了一个含糊其辞的“朋友”,被泛泛提在口中,被深深埋在心底。
无数语句堆在喉间,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宋韫予沉默了许久,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什么意思啊,你不记得二姐了?”诺诺皱着眉头,小声埋怨说,“她今天都要退役了诶。”
退役?
宋韫予一顿,下意识说道:“为什么要退役,言言是因为什么原因,是比赛途中受伤了吗?”
诺诺瞥了她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考究,嘟着小嘴说:“我不知道啊,你要是好奇,你自己去看啊。”
宋韫予垂着头,五指覆着茶杯边缘不说话,呼吸微微急促。
诺诺干脆爬上桌子,趁热打铁说:“退役仪式一生可就只有一次,就在北城举行,你要现在去还来得及。”
“还是,算了吧”
宋韫予轻轻摇头,苦笑着说:“还是算了,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就不过去打扰了。”
诺诺干脆从椅子上蹦下来,一把拽住宋韫予手臂,使劲摇了摇,“太过分了吧!二姐今天出门前还和我提起过你,结果宋老师你就只会这样吗?”
宋韫予一言不发,手指轻轻攥着,声音细微地颤抖着,“可是”
“过去凑个热闹也好啊,”诺诺理直气壮说,“我可烦美术馆了,又无聊又没东西看。我也想去老姐退役会,要不是学校硬性活动,我才不会过来。”
这小孩脑子转的飞快,一眨眼连说词都帮宋韫予找好了,极力劝说着对方:“我们一起去吧,就当是帮我个忙啦,求你了。”
宋韫予终究还是动心了,她垂下眉来,像是对诺诺,又像是对自己说:“好。”
就去看最后一眼。
为几年前那匆匆的告别画上句号,然后便各奔东西,向远处无限延伸着道路,再也不会相交。
。
请假的过程异常顺利,小学老师在诺诺一通天花乱坠的演讲中,居然真的相信宋韫予是她的家长,只留下手机电话以备不时之需。
“耶,终于出来了!”
诺诺高兴地蹦蹦跳跳,“总算逃出来了,总算不用盯着那几个奇奇怪怪的陶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