玢县。
南门不远处的深巷中,说书人一身布衣,走近一处普通的民家,大门紧闭,他伸手准备推开,忽然一顿。
指间微抖,停住稍许,还是轻轻将门打开。
院中房屋的门窗全部紧闭,他盯着正房的门,隐隐深呼一口气,神色如常地过去开门。
房外的阳光洒进来,依稀可见空气中浮荡的尘埃,正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身上穿着烟紫色的裙衫,容貌昳丽,辨不清年纪。
然那秀致的眉眼却满含着戾气,支着头不耐地看向门口。
说书人身体微不可查地一僵,反手将门关好,向前几步,撕下脸上的,露出一张俊美的脸。
他顿首,整个人仿佛没有一丝生气,浅声恭敬问“母亲,您怎么来东琉了”
椅子上的女子眯眼打量一番他的装束,哂笑开口:“我再不来,你怕是都成别人的儿子了。”
说书人脸色平静,“只不过需要一个身份做掩护罢了。”
“我看那瞎老婆子身子骨也不怎么硬朗,不如你去杀了她,省得以后行事受她拖累。”
说书人目光微闪,语气依旧冷冷淡淡的,道“不过是个眼聋耳瞎的老妇,碍不了什么事,再者,若人突然就死了,怕会引起注意。”
“你是下不了手吧?”女人嗤笑,缓缓站起身,“你杀她儿子的时候,可没这么心慈手软。”
天气明明不冷,说书人却觉得浑身冰凉,袖口手微微蜷起,又无力松开。
女人靠近,眼神渐渐阴冷,“你是不是该和我解释一下,往生蛊的事情。”
对方头垂得更低,“孩儿无能,往生蛊被种在一个女子身上。”
“是那个叫沈呈锦的,对吧?听说,她是奴四那贱种的小情人。”
说书人不答话,女人继续道:“也好,这样可就更有趣了。”
她重新坐到椅子上,没有看到说书人眼中的晦涩,暗处的护卫出现,倒了杯茶放好,在女人耳边轻声问:“主子,现在该怎么办?”
女人抿了一口茶水,声音阴恻恻的“那贱种不是想脱离渠门吗?那就成全他好了。”
她抬眼漫不经心地看着说书人那张与自己肖似的脸,“渠门不是还有你安排的人吗?这事儿还是交给你来做。”
说书人低声应是,几乎一直垂着头不曾抬起,没有人察觉他的情绪,反正在所有人眼里,他就像一只被驯养的狗,最是忠诚听话,说好听点,是孝顺。
房门被打开又关上,正房中就只剩下说书人,他朝里间的屋子走去,床榻上的老妇人闭着眼,面色祥和,靠近还能察觉清浅的呼吸。
他松了一口气,似乎想起了方才的谈话,脸色又一点点变得苍白,自嘲一笑,转身放轻脚步离开房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说书人独自从南门离开,来到山林的隐秘之处,拨开一片杂草,进入幽暗的山洞,这里正是沈呈锦当初为忍受往生蛊,临时找到的躲避之地。
他盘腿而坐,调转体内的内力。
似乎受到的巨大的痛楚,说书人的脸色逐渐苍白,豆大的汗滴滑落,终于支撑不住,哇得吐出一口血来,倒在地上蜷缩,强忍着周身的吞筋噬骨之痛,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体内不止有往生蛊,还有其他的蛊毒,两者相持,发作的时间缩短,来势汹汹,内力已经压制不住了。
神志渐渐模糊,仿佛看到了一身青衫的姑娘,也蜷缩在洞里,忍受着与他一样的碎骨锥心之痛,又恍然见到她与那黑衣青年手牵手站在他面前,神情冷淡,声音冰凉:“你可知往生之意,只有像你这样满身恶业的人,才该受着往生之痛。”
他已无力起身,唯有将自己蜷得更紧,看着一个又一个人出现又消失。
……
翌日,枫林院中。
晨曦微起,一身黑衣的青年缓步靠近床边,他的额头布满细汗,手上沾了些污泥,犹豫一下,还是转身去了浴房。
沈呈锦睡梦中翻了一个身,伸手扒拉了一下,扑了个空。她睁开眼,身侧空荡,不见青湛的踪影。
虽然他每次都醒得很早,但都是等着自己睡醒,要亲一番才肯起床的,今日为什么却不见人?
沈呈锦伸手摸了摸旁边的被窝,一片冰凉,显然人早就不在了,她心中也跟着一凉,慌慌张张套上衣服。
当初她就一声不吭地离开了他,这回莫不是被他抛下了,心里想着,忽然就体味到那种一无所知却被丢下的无望感。
人还没下床,青年就从外边进来了,一身水汽,墨发半湿,快步走到床边。
沈呈锦眼睛一红,跪坐在床上抱住他,囔囔道:“你去哪了?”
青湛顺势将她搂住,原本准备扛起来,中途动作微顿,转而拦腰抱起,将人抱到了窗边的矮榻上。
矮榻不大,躺一个人都很勉强,上面铺着软垫,青湛一手搂着她,一手推开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