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一句尖锐的发问既令同门佩服又令众人担心,疆景子虽是阴阳家却也是个文文弱弱的淑女,从前定然未被旁人如此挑衅过,若是说不过这人气哭了可如何是好,遂有人小声劝其放弃发问,要他向萧琅道歉。
这名儒生竟意外地耿直顽固,不肯放弃便罢了反而更大声地问了一遍,盯着萧琅等她起来回答。
位置太靠后的学生虽听不见这边说了什么却也听旁人互相传说有人竟敢与疆景先生正面交锋,乍闻此奇景个个兴趣大增,抻着脖颈往前瞅。
儒生难缠,萧琅不想与他交谈过多,免得他抓住机会不断发问,遂简洁道,“若能救你于水火保你性命无虞便是适时,若能令你日新月异欣欣向荣便是从善。”
那人又问,“孰能保我性命,孰能令我进步?”
萧琅保持和善的微笑道,“此当扪心自问。”
“疆景先生为何不肯告知我等孰能保我性命,孰能令我进步?比与儒法之问同根同源,先生答不出来可是先生也不知吗?”那名儒生仍不肯放弃,非要萧琅给他一个确切答案不可。
萧琅尚未生气众人已是议论纷纷,皆斥此人言行太过分。同窗小声劝他勿要咄咄逼人,阴阳家得罪不起,然毫无用处。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虽知晓何为适时何为从善却皆不可告知与你,若人人都来复刻同样光耀的命途这世上哪还有千般万般众生相!万物相生亦相克,何为适时,何为从善,皆由你决定。”
萧琅皮笑肉不笑地解释了一番,暗中呸他一口嫌弃他实在是话多。
那人对这个答案亦不甚满意,无论萧琅支持儒学还是法学亦或是两者并重他都能反驳一二,可这般回答却令他无计可施,强烈的表现欲让他不顾众人反对想要再度发问。
“疆景先生……”
但他话未说完便被孔莲堵了一嘴,“教你捕鱼你却未有收获那叫愚钝,赠你鱼糜你却饿死了那就是愚蠢!凡事都与你说得明明白白了你还要脑子做什么,坐吃等死吗?”
孔莲不留情面的批评虽令人忍俊不禁却无人敢笑,提问的弟子怏怏住口,看上去对夫子与萧琅都很是不满。
孔芳却是笑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一句话出口,台下更是鸦雀无声,众儒生只面面相觑却不敢说话,孔老先生这是在教训那人好出风头,他人岂敢多嘴!
一场小小闹剧不甚愉快,其后儒法两派弟子争锋之言未敢再像之前一般尖锐,寥寥对峙几句便作罢。孔芳与各位夫子年纪大了坐得太久不免劳累,见在座诸位热情大减不欲再辩,遂提早散了讲学,令众位各自归去。
萧琅站起身来将裙摆抻平,容宣从后面快步走过来,悄悄往她手里塞了极小一块饴糖,与她悄声笑道,“可是被那人气到了?他是书院有名的刺儿头,平日里爱钻牛角尖又爱出些风头,你若不遂他意他岂会善罢甘休,食颗饴,莫往心里去。”
饴糖刚到手便被沉萧夺了去,萧琅也不甚在意,只冷哼一声,有些愤愤不已,“呸,你家夫子挑完事儿就跑,为老不尊!”
容宣暗地里剜了沉萧夺糖的那只手一眼,当着萧琅的面自是不敢对她怎样,依旧满脸笑意,“上次你不是与我说对孔莲夫子感兴趣吗,来了这些时日你二人少有机会坐谈,不如……随我同去?”
萧琅一口答应下来,孔莲当真是有意思,她还从未见过张口便是粗鄙之语的儒院夫子,也不知他这般“凶神恶煞”之人怎地就教出了容宣这样的学生。
沉萧出言相阻,“先生,我们改日单独拜访即可,不必与他同行。”
“但是我想……”
萧琅话未说完就瞧见那位名为嫘的女医师被同门一下推到容宣面前,嫘红着脸不敢抬头见人,沉萧趁机将萧琅拉走。
容宣欲追去却被嫘与同门挡住去路,他急躁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两位淑女可是有何见教,不妨留下姓氏我该日登门拜访贵派掌学可好?眼下我有急事实在耽搁不得……”
“见教不敢当,只是我师妹瞧上你了,想与你相好,寻个地儿单独说几句话可否。”女医师伸手拦下他,一旁的嫘只低头红着脸却不说话,女医师顿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挫败感,人都已经给她拦下了,她不赶紧拉着去个没人的地方表露心意还在等什么!
“淑女说笑了,我已有心仪之人怎能与其他女子相好,单独说话更是万万不能。”容宣勉强笑着,心里暗暗怀疑这二人莫不是沉萧找来故意拖延时间的?
闻言,嫘错愕抬头,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同门师姊一眼,“可疆景先生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