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襄的马车停在江陵畔边,车夫正靠在车上昏昏欲睡,秋日的暖阳甚好,连清曙似乎也有一丝倦乏。 “要不先让车夫送你回去?”连清曙看到湛乐抱着琴站在一边,想到他应该是乘着敬花凝的马车出来的,这江陵离丝音阁有点远,自己总不能让他走回去。 “那多谢连小姐。”湛乐微微颔首道了谢 。 连清曙先上了车,湛乐抱着琴随后而上,孟襄的马车算不得小,但是湛乐的琴一进来,明显空间狭小了很多。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了起来,这江陵边游玩的人颇多,只能缓慢行驶,连清曙掀开窗帘看着街边各种各种的热闹场景,与现代的高楼大厦花样琳琅的店铺截然不同,连清曙不禁心生感慨,仿若这一切是梦境一般。 有时候她会想,也许自己的穿越只是一场梦境,梦中的人怀疑自己所处的是梦,梦却醒不过来,是太过真实还是太过虚假? “连小姐。连小姐?” 湛乐唤了好几声连清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她有些茫然地转头看着湛乐,随即清醒过来。 “过几日就是秋元节,丝音阁要办灯会,连小姐可来?” 湛乐的邀请令连清曙有些疑难,她并不喜欢往乐坊那些地方跑,但是湛乐上次帮了她,于她也算有恩,自己拒绝似乎不太好,点点头答应了下来。 “那我就等着连姑娘了。”湛乐面纱下的笑容有几分看不真切,连清曙不习惯异性用那样温柔的目光看着自己,重新把头转向窗外的风景。 马车驶到了丝音阁门口,湛乐抱着琴下了车,连清曙从窗帘被风吹起的缝隙中看到他没有立即进去,仍旧站在那望着马车。 回到府里之后,连清曙继续过起了三更灯火五更鸡的生活,每日背书背的脑子疼,满心满脑皆是那些文言文章。 期间连三哥回过一次家,给连清曙带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她全部收在了抽屉里,平日也不怎么戴。 转眼间就是秋元节,连清曙差点忘了与湛乐的约定,幸好想了起来,不然倒成了个无信之人了。 丝音阁里热闹极了,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连清曙从未见过这样的盛会,一时之间被吸引住了,不由得一个个看起花灯来。 每个花灯上都有灯谜,有的是猜成语,有的是猜物,还有的是字谜,好几个难的连清曙都没有猜出来。 “连小姐。” 湛 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在苦思着灯谜的连清曙回过身来,湛乐今日穿了一身蓝衣,并未带面纱。 “你猜猜这个花灯的谜。”连清曙指了指那盏难倒自己的花灯。 这个谜面是:二小姐 。 谜底应该是一个字,连清曙怎么也猜不出来。 “是姿。”湛乐想了几秒钟便答了出来。 一听湛乐的答案,连清曙立即明白过来,当即恍然大悟地一拍手,道:“次女可不就是二小姐么?” “待会儿还有歌舞奏乐,我且带连小姐入座。” 湛乐笑了笑,摆了一个请的姿势,连清曙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一处雅座,在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丝音阁。 连清曙趴在栏杆上看着挂满花灯的丝音阁,恍惚间竟有一种仙境之感,这么多的灯像满天的星星似的,想到这,她不觉露出微微的笑来,心情更加轻松。 “连小姐喜欢这花灯?”一旁的湛乐问道。 “煞是好看。”连清曙仍是盯着楼下,点了点头回道。 “你也要参加奏乐吗?”连清曙忽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自是不参加的。”湛乐苦笑了一下,又道,“面容未被毁的时候,倒是每年都会参加。” 连清曙自知失言,转过头去继续看花灯,暗自埋怨自己怎么那么不会讲话,踩人家痛处,果然言多必败,看来自己以后还是少说话为妙。 楼下开始跳起舞来,竟都是一些娇俏男儿,虽然并非是柔媚妖娆的舞姿,但她还是第一次见古代男人跳舞,一时之间看得目不转睛。 一曲舞罢,众人都鼓起掌来,接下来又是一些乐器演奏以及猜灯谜比赛什么的,湛乐问连清曙要不要参加,她摆摆手拒绝了,她不怎么喜欢参加活动,还是安安静静当个观众更适合。 “连小姐,出去逛逛如何?街上定是热闹极了。”湛乐提议道。 连清曙之前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街上与以往的不同了,现下听湛乐这么一提,当即答应了。 街上到处是卖花灯的,来往的女子手中皆提着一盏花灯,造型虽不同,不过都别致的很,貌似只有她一个人空着手。 连清曙倒是没有见过古代的节日,努力压制住自己的好奇之色,但是眼睛还是忍不住东张西望。 “连小姐,你看那盏花灯。” 湛乐伸手指着一个小摊,连清曙顺着方向望过去。 “是那盏莲花灯吗?”连清曙不知道他指的是哪盏,只能猜测地问道。 “正是。”湛乐微微颔首,“我们去河边放花灯如何?” “好啊。”连清曙欣然同意了,她还没有放过花灯。 她挑了一盏莲花灯,湛乐则挑了一盏柳灯,正想掏钱的时候,湛乐先她一步付了钱,连清曙只好作罢。 不知道在这个女尊的时代,让男子付钱算不算吃软饭? 湛乐出门没有带面纱,有的行人注意到他脸上的疤痕,看向连清曙的目光竟含有一丝同情,当然连清曙本人是没有感受到,可心思敏锐的湛乐如何感受不到。 今夜的月亮又大又圆,恍然有一种中秋节的错觉,连清曙心中莫名低落起来,夹杂着一股难言之感,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留恋现代的生活,只是那么轻易放下生活了十九年的地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不知不觉走了神,撞到了对面来的人,连清曙身形晃了晃,湛乐赶紧伸手扶住,她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望向湛乐,他的眼睛在月光下幽深而澄澈,连清曙连忙移开目光,退了一步,湛乐收回了手。 “连小姐好像有些心事的模样,可否与我说说?”湛乐忽出此言,令连清曙吓了一跳,她觉得自己似乎不太会隐藏心事。 “没什么心事。”连清曙强装微笑摇了摇头,“我们去放花灯吧。” 说?怎么说?她的心事如何能对他人道?怕不是会把她当疯子。 河边聚集了不少人,大都是年轻的男女,花灯顺着水流缓缓而下,澄黄的灯火在漆黑的河面上仿若点点星火,男男女女欢笑着目送自己的花灯远去。 连清曙蹲在河边,轻轻地将莲花灯推远,花灯微微晃了晃继而稳住了,一点一点地离开她的视线,和其它的花灯混在了一起,湛乐的花灯也追随着水流而下。 “连小姐可许了心愿?”微暗的夜色中,湛乐眼中微微流光,烟波倒似这潺潺河水般温若。 连清曙愣了一下,对着湛乐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还有许心愿这回事。 “那你许的什么心愿?”连清曙只是随口一问,倒不是真的感兴趣。 “说出来就不灵了。”湛乐的笑容有些神秘,这副有些稚气的模样连清曙倒从未见过,觉着有些稀奇,也不禁笑了。 “明年连小姐可别再忘记许愿。”湛乐似乎对她不知道放花灯之前要许愿的事感到惊奇,而是提醒道。 “明年……”连清曙觉得心中有些苦涩,不知道明年的她会是怎样。 “记住了。”连清曙收起自己的多愁善感,她也很是讨厌自己这种容易低落感伤的性格。 街边忽然响起一阵锣鼓声,河边的人都跑去看热闹了,连清曙朝那边看了看,一大群人围在那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是题灯。”湛乐解释道。 “我想去看看。”连清曙下意识地想去拉湛乐的袖子,以前拉室友的拉习惯了,幸好反应过来及时收回了手。 一大群人围的密不透风,连清曙站在外面看见台上摆放着一个巨大的花灯。 “有哪位小姐公子想上来题诗的?”台上的人问道,底下有人举起了手。 一位青衣女子上了台,接过笔在花灯上提了一首诗,连清曙看不太清楚写了什么。 “这个花灯会被挂在城中心的牌坊上,由路人选出最好的一首诗。” 湛乐微微低下头对连清曙解释道,因为周围有些嘈杂,他不免要凑的近些,温软的嗓音钻到耳朵里,连清曙一边听着一边望着台上,忽视那一点尴尬感。 陆陆续续有好几个人上台题了诗,花灯还有很多空白,等着笔墨将它铺满。 “连小姐要不要试一试?”湛乐提议道,向着连清曙微倾身子,发丝落到了她的肩膀上,有一股好闻的淡香。 “我?”连清曙没想到湛乐会如此提议,连连摆手道,“我不行的。” 湛乐一副不相信的神色,道:“那日船上连小姐的诗做的极好,何不试一试?” 连清曙顿觉羞愧极了,那么好的诗她哪里做得出来。 还不等她考虑,湛乐一把举起连清曙的手,对台上道:“这里有位小姐要题。” 众人都转过头来望向连清曙,她想退缩也来不及,心中不由得有些埋怨湛乐。 硬着头皮上了台,连清曙握着笔站在花灯前苦不堪言,她一时之间如何能做出诗来,只能借鉴一下欧阳修的生查子。 连清曙一边写着,一边在内心里鄙视自己这种行为,抄诗是没办法的事,谁叫她做不出来,但是不必要的话她尽量不为了逞风头炫耀而作诗。 “去年元夜时, 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 人约黄昏后。 今年元夜时, 月与灯依旧。 不见去年人, 泪满春衫袖。” “这位小姐,请提上您的名字。”台上主持的大叔说道。 连清曙有些犯难,她的面容虽不起眼,可是她的大名却是响当当的,毕竟也当了睢城人民半个月茶余饭后的笑料。 “小姐?小姐?”主持大叔见她愣在原地的模样,出声询问道。 自己又没偷又没抢,名字如何见不得人了?为何要这样躲躲闪闪? 连清曙这样一想,当即在花灯上提下了自己的大名,前排有人瞧见了她的题字,顿时哗然一片,看向连清曙的眼神都不一般了。 顶着台下异样的目光,强装淡然地回到湛乐身边,湛乐嘴角含着笑,并未对他刚才的行为作何解释。 连清曙心里有些气,嘴上什么都没问,也不管湛乐跟不跟得上来,一个人闷头走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