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暗牢时月色正朦胧,影影绰绰,如飘渺的美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撩人心魄。莫愁跟在景洛身后,不解道:“少主,韩长义就这么容易地降了?”
景洛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地转过头来看她:“怎么,我应该对他酷刑加身,羞辱折磨,摧残他的心志,再折断他的傲骨?那有什么意思,就算他降了,你主子我会要一个废人吗?”
莫愁点点头,表示赞同,但仍心存疑虑,“但兵符如此重要,轻易交与韩长义之手,我怕他来日若不忠不臣,实乃大患。”
景洛取过莫愁手里的萤火,将带子打开放它们出来,顿时漫天流萤飞舞,它们在空中飞舞时就像陨落的星星那样绚丽夺目,而当它们拂树而过时,又仿佛是树中绽开的花朵。她微眯着眼,似在观赏这一景观,掩去眼中的凌厉,轻声道:“韩长义和他的父亲韩昉一样,皆受困于忠孝二字,韩昉为避杀身灭族之祸逃入西廷,自认为有愧于韩氏历代清明,有辱于先人恩师。若无心魔,以他的才能,不至于无缘仕途,他不是认为西廷瑾非明主,而是在自苦,放逐自己。而韩长义亦是如此,他虽为名将,却深受其父的影响,有异乡异客之感,若不是西廷瑾对其亲厚爱重,他可能会如明珠蒙尘,不得重用,可惜西廷瑾是为我做嫁衣了。”
这漫天清柔的萤光渐渐消失在月色下,唯有一只还围绕着景洛飞舞,留恋不舍,景洛伸出手想让它歇歇,它灵巧纤弱的翅膀轻轻颤动,便颇有灵性地轻轻停歇在她指尖,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的历流光小,飘飖弱翅轻。韩长义也如这萤火虫一般,在寻找停歇之处,西廷瑾固然对他有知遇之恩,但如果是恩主先弃,也不能怪他另寻他枝可栖。对他而言,更重要的是他那一生都苦郁无欢、夙愿难偿的父亲,他不是选择了我,而是选择了他父亲一生的夙愿,选择了天宸渔阳韩氏,而非西廷韩氏。不吝此生,供君驱策,此诺一出,他便不会叛。”
莫愁心下惊叹于景洛对于人心的算计,若有所思道:“少主,属下还有一处不解,若是韩昉自苦不入仕途,那么,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此诗不是韩昉以萤火自喻,述未遇明主的苦思?”
景洛微微动容,指尖轻轻向上,将那只萤火虫归还于夜空,对莫愁道:“任谁读了这诗都会认为韩昉是怀才不遇,望遇明主。若不是我在祁暮的书房里看到了这首诗,我也会以为韩昉是借物咏志。”
莫愁微微一怔,“祁王府中,莫非……”
景洛看到莫愁眼中的惊讶,接着道:“不错,这首咏萤诗是韩昉写给祁暮,逢君拾光彩,不吝此生轻。若君能明我之意,我必将奉献自己的微薄之力,并且不惜一切地拼尽全力。这是韩昉在求祁暮,若祁暮能不计前嫌,接纳韩氏重归故国,韩昉会不吝此生,供君驱策。”
莫愁叹道:“祁王竟拒绝了韩昉。”
韩昉在西廷门生遍地,德高望重,其子韩长义为西廷上将,智勇无双,若收韩氏于麾下,对祁暮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莫愁不明白祁暮为何会拒绝韩昉。
她又转念想到当初陈王之乱,韩氏知少主遭陈王羞辱折磨坐上而观,喃喃道:“他也的确会拒韩氏。”
景洛听到她的喃喃自语,眸光闪过一丝亮光,稍纵即逝,月华如练,丝丝绕绕地笼在她身上,为她平添了一分温柔,可气质依然是清冷的。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轻轻挑眉道:“莫愁,你可知千雅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近来对祁暮特别抵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