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冤吗?别妄想!你们这已经是第二次进来了,明天就要处决了,还见什么皇上,多此一举!”
啃着鸡腿的牢头不耐烦地挥动油腻腻的脏手。
李善长拖着半边几乎坏死的腿,蹭到了牢门边。
他不知道夫人要做什么,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比她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事。
“牢头,你帮帮忙。我李善长这一辈子也没有求过什么人,我求你帮忙通报一下。”
李夫人拔下头上的金钗,塞在牢头手里。
牢头把金钗放进衣兜,又坐回椅子里,翘着二郎腿,继续啃鸡腿,同时得意地想象着这根金钗可以买回多少个小老婆。
一个带着斗笠,穿着茶褐色僧衣的人敲了敲牢门的钢条。
牢头如梦方醒,惊诧的差点栽倒在地。
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僧人是怎么穿过那两道坚如磐石的大门。
僧人的个子很高,不过骨瘦如柴,看起来没有什么威胁。
他的斗笠压得极低,很明显他不愿意别人看见他的容貌。
牢头很惊喜的发现僧人没有带任何武器,他的胆子立刻大了起来,像猴子看见山林中没有老虎一样。
“你是谁?竟敢擅闯诏狱!”牢头拔出刀,向僧人的脑袋劈去。
僧人轻轻往侧边一跃,伸出手在牢头的内关穴上弹了一下。
大刀改变了原来的路径,“哐当”掉在地上。
牢头抓着自己的手臂,嗷嗷直叫。
僧人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放在牢头的面前。
“大人!小的多有得罪!”牢头赶紧下跪,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他不用再为有人闯入牢狱之事担责。
“金钗!”僧人把令牌放入怀中,又把一只空手放在牢头面前。
牢头赶紧掏出金钗,用毛里毛糙的衣服擦去上面的油渍,递给僧人。
僧人转向李夫人,说道:“夫人,见皇上总不能披头散发。”
李夫人哆哆嗦嗦的接过金钗,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她眼噙热泪,躬身说道:“多谢大师!”
李善长喃喃自语:“多谢大师!多谢大师!”
李夫人跟着僧人来到了乾清宫。
太监接过李夫人递上的半张懿旨后,僧人立即离开。
丑时的油灯特别明亮,朱元璋还没有完全清醒,他的后背就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的眼睛也开始落泪。
那一个个熟悉的字就像马皇后的眼睛,微笑的看着他,凝重的看着他,责备的看着他,怜爱的看着他。
他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再见李家的人,不会再听李家的事。
李善长成了他的亡友,即使要相见,也是在阴间。
“叫李夫人进来!”朱元璋喝道。
太监给朱元璋披上一件棉袍,递上一个手炉。
李夫人跪在大厅中,沉着冷静。
她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的了,她甚至尝到了一点天国的诱惑。
在她离开之前,她必须完成最后一件事,将马皇后的意思传达给朱元璋。
马皇后的懿旨比她的命还要重要,那是一封可以救石头性命的懿旨。
因为只剩下拼接起来的,残缺不全的一半,所以她必须把马皇后的遗言完整的表达出来。
朱元璋看着李夫人,嘴唇动了几下,想说的话却像鱼刺卡在喉咙一样,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皇上,”李夫人先开了口,“马皇后薨逝的前两天召见了臣妾,交给臣妾一封懿旨,命臣妾护石头周全。如今李家满门抄斩,臣妾按照马皇后的遗愿,将懿旨交与皇上过目。”
“石头?”朱元璋疑惑的轻声嘟囔。
“石头是妃和皇上的孩子,当年皇上要处死石头,妃万般无奈之下求马皇后帮她。马皇后找了一个死婴替换石头,又把石头送到李家,让相公收留石头。妃为了不引起皇上的怀疑,抱着那个死婴假装要逃跑,和死婴一起坠崖身亡。”
“锦衣卫找到他们后,果真认定那是妃和石头。由此,石头才逃过一劫。石头在李家平安长大成人,李家也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如果不是李家现在大祸临头,臣妾永远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
李夫人泰然自若,在对往事的追溯中,更注重的不是情感,而是叙述得理所当然。
她不能让疑神疑鬼的朱元璋觉得他们欺骗了他,她要让他愧疚。
朱元璋极缓慢地侧过头去,就好像他的举动要是再大一些,往事就会在他脑中掀起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