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假已过,宫门大开,早朝照旧。 西北局势紧张,朝臣们都在私下议论此事,对于军事战略,文司大人与柳丞相倒是说不上什么话,重点的是——皇上与武司大人的战术不和:皇上主张由朝廷与武司亲自布防十几万大军,而武司主张将防务移交边境武将。 南听寒二十七岁时接任文司,至今两年,与新任丞相柳文青倒是相处和睦。 季云深在文司任职七年,也将这些年通过科举的谋略科遴选出的人才提拔安插在了有实权的位置上。这些人的武功谋略在同龄人中时顶尖的,又在学宫等地跟随老官学习了不少时间,现在大战在即,正是让他们施展才华的时候。 下朝回府,南听寒依旧在思考皇上的想法。 原本的文司府被大火烧的面目全非,工部只能在原地又建了一座府邸,除了大门还有原本的样子,院里构造已经大不相同了。 季云深坐在正厅客位上,一身简单的女装,自然的翘着二郎腿,左手支在桌上,有种一家之主的自然,丝毫没有郡主的气派,身后四名面无表情的随从(影卫)笔直的站着。不断的有家仆过来向郡主禀报他家大人的行程,直到南听寒进门。 她扫视着屋里的构造摆设,回忆着从前的文司府。看到南听寒进门,便稍微挺直了身子,摆手让两个随从关上了门,守在门外。 季云深抬头看着他:“回来了?” “啊!大人!”南听寒来不及脱朝服,对她作揖行礼,“您怎的到此?” 季云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盯着他的朝服,从上到下,从下到上,目光停留在了他白净的侧脸,“抬头。” 南听寒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大人怎么一身怒气的样子。 “大人,听寒可是做错了什么……”南听寒实在受不住她周身的低气压。 季云深挑起他的下巴,忍住发怒的冲动,对这那张温润如玉的脸冷冷的说:“本宫留你们在朝堂辅佐皇上,这点你与柳文青做的都不错。可是,我曾叮嘱过你们要护着赵青闫!为何你们没有阻拦皇上将他遣派到西北。” “这……”南听寒一听,冷汗就下来了。 “西北也就罢了,开战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在漠城!”季云深气急了,拍桌站起。 南听寒生性温和,自然不敢在这气头上与她解释,赶忙跪在地上,“请大人莫要动怒,小心伤了身子。” 昨夜,季云深私下里去了柳文青的府邸,秘密召集了几个武官来商讨边防之事。 丞相的书房透出点点烛火,影卫在暗中保护着,书房外无一人敢靠近。 季云深坐在书案前,书案下跪坐着原本镇守北疆被调回的陶守、镇守东关的陈越秦、新上任的将军范阳和唯一的文官柳文青。 “西北边城的军队全都部署好了,城防的事各将军也上了折子,听说批复的文书已经八百里加急发出去了,”说完,柳文青似有些忧虑,低低叹了一声:“不过皇上这态度也说不清。” 毕竟这还没出二月,皇帝的金令已经接连着发了两道,命令身在边境的武司赵晋领命亲自布防。然而边境传回来的却是赵晋拒不奉召,坚持要将防务移交边境武官,以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为由,十几万大军的调防交由守在各城池的将领。 消息传回朝堂,自然是一片大哗,甚至已经有文官公开参劾赵晋抗旨不尊实乃欺君罔上的大不赦之罪。东方暻也为此事生气,日日开了大朝,商讨此事。 连续地六道圣旨被飞马送出京,甚至连往来信使面上都带了肃杀之气,京中全然没了年后的氛围。 前线紧张准备,朝廷也在为战略商讨。 季云深知道自己并不擅长领兵打仗,且她毫无实战经验,即使谋划起来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比不得真正去过边关与蒙族打过仗的将军们,所以也不必硬要逞什么英雄,班门弄斧。 也许她想不出绝妙的用兵之计,但这并不妨碍她在一些方案里挑出可行的计策并加以助推。 季云深耐心听他们讲了事情的原原本本,心中已经明了,“本宫看来,赵老将军的决策并无不妥……” 年轻的范阳将军点点头,“郡主说的是,末将曾在西北守城四年,那里的地形复杂,很难进行大面积的反攻。” 陈越秦接话,“而且,打起来的话,战线会拉的很长,各城池之间通信受阻,若守城将领没有足够的发号施令的权力,会对此战的胜败造成极大的影响!” 季云深点点头,其他的武官也在思考这番话。 陶守老将军却提出了不同意见,“城池之间各自为战,易守难攻,可各城池中兵力难于调配,也不利于大局啊……” “老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季云深沉思了一会,“那便取两者折中,将领在自己的战场上自己布兵,整体上的战力调配交给赵晋老将军。” 陈越秦疑惑道:“可末将听说,赵老将军把近十万的统兵权都交给赵青闫将军了……” “现在是该叫赵元帅了吧?”范阳笑道。 听到这,柳文青心虚的低下头,却躲不过季云深一记眼刀。 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季云平稳气息,“本宫的人从西北传回消息,赵青闫现在漠城,且没有后撤的打算。” “漠城?!”三个将军同时叫出口。 “为何如此惊讶?”季云深不明白他们的反应。 “郡主有所不知,漠城方圆百里地势是难得的平坦,蒙族攻打起来更具优势,而且漠城是西北重要的交易粮食的交通枢纽,可以说,蒙族定会派首派重兵进攻漠城!”范阳说起来有些紧张,因为漠城的守军并没有赵青闫可支配的那么多,漠城的守卫战是胜负难料。 青闫哥哥竟然在漠城? 一夜难眠,抱着梨洛软软的身体也没能安心。 在潜意识里,无父无母的自己只能依靠赵青闫——他是亲人,是她需要保护的人。丧亲之痛,她绝不要再忍受一次。 第二天一早便去了文司府兴师问罪。 南听寒的妻子也不知家中来了什么贵客,为着迎客便去厨房亲自煮了清茶,刚送到门口便被随从挡下了。 虽被挡下,南夫人也不恼怒,把茶水交给了守在门口的牧原后便离开了。 南夫人刚走,牧原便听到屋里的拍桌声——主人发怒了……看了看手里端着的清凉下火的茶水,对旁边的曲靖使了个眼色,曲靖点点头,牧原便端着茶水进门了。 赶紧给主人倒了杯茶水,吹凉后递到她手边。 季云深看也没看就一口吞了下去,好茶,当真败火……一肚子气全散没了。她又坐回去,准备听南听寒的解释。 正厅里忽然就静的可怕,南听寒犹豫了好久才开口:“赵将军他是自请去守边的……” ……果然,季云深颔首,青闫哥哥真是最大的变数。 见季云深没生气,南听寒接着补充,“皇上当时还不太同意,可赵将军态度坚决,我们想着您的叮嘱,也不知道该帮谁……” 事情原来是这样——“是本宫错怪你们了。”季云深俯身将跪在地上的南听寒扶起。 南听寒也不感觉委屈,他也是有妻子的人,能够理解自家大人的心情,“听寒知道您是担心赵将军,毕竟你们……” “听寒,本宫已娶了夫君,如今他已有了身孕。”季云深直接打断他的话,“他现在是孕期,心理敏感本就辛苦,我不希望他在我身边的人口中听到什么不该说的话。” 这几秒钟听到的信息量有点大,比当初他知晓大人是女子——还是流落在外的“真”郡主时还要震惊。 大人她娶了?夫君?身孕?这些词分开来他都能理解,可是放到一起形容一个人,南听寒还是个普通人,一时无法适应,呆在原地,机械的回应着:“知道了……” ———————— 敌袭!城外粮草营换班的巡逻队被趁夜潜入的蒙族兵给袭击了。 “不好了!!偷营,有敌军来偷粮草!!”那人的声音很慌张,吼得嗓子都劈了,就听到外面乱成一团,然后是猛烈的锣声。 “赵将军呢?”莫影隐藏在灌木中向前走了两步,莫竹一步不落的跟在他身后,脚步极轻。 “刚才下属来报,说是在粮草营!”莫竹也是一脸严肃。 “偏偏是敌袭的时候。” 莫影快走了几步,四处看了看,就看到昨晚在城外驻扎的军营已经大火弥天,黑烟冲天,莫影皱眉掩住了口鼻。 四处看了看,火烧的声音太大,听不清哪边有人的声音,顺着河流慢慢向下走,过了一会儿莫竹兴奋的指着不远处的几个营帐,说是在那里。 两人快走了几步,虽然说是遭受了偷袭,但是敌军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伤人,而是抢夺粮草,粮食估计丢了不少,但是没有人员伤亡。莫影四处看了看,不远处有一个颇大的帐篷,心下了然,赵青闫应该就在那里,于是他沉默着走了进去。 营帐里面很安静,赵青闫身着便装。懒散的坐在床榻边,脚边躺着一个七窍流血的蒙族兵。 蒙族的偷袭袭击力不够,顶多也就是放火将粮草烧毁,赵青闫觉得上半夜太寂静了,本来就做好防备,看那偷袭者过来要治他于死地的架势,还以为能从他口中得出什么消息,没想到什么消息都没有,连话都听不懂。 见有人来了,赵青闫长舒一口气,“把他拖出去吧!语言不通,审了半天也没用。” “死了?”莫竹有些心软。 “没,三拳两脚打晕了。”赵青闫一脸抱歉,“小竹啊,把他放外面,让他的同伴带他走吧。” 莫竹抬头看了看莫影,他点点头,莫竹走向那仍旧躺在地上的敌人,叹了口气,拼着蛮力把那人扛起来,那人没有一点知觉,死沉死沉,还有耳朵里流出来的血滴在莫竹的白净的脖子里。虽然有点恶心,莫竹还是忍着把他拖出营帐。 鲜红的血与白嫩的肌肤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看在莫影眼中——扎眼的很。 莫影的不悦都写在脸上,赵青闫忍不住调侃“怎么,心疼我吓着你弟弟?至于吗?又不是没杀过人。” “他没上过战场,没杀过普通人。” “不是当兵的料。”赵青闫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同样没上过战场,没杀过普通人的季云深。 虽然想见她,想跟她并肩作战,可……她还是不要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