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蔺知柔怀疑自己是不是太想留在长安,都想出心魔了直到来人叫了第三声,她才确定自己不是幻听。
蔺知柔转过头,就看到那张熟悉的俊脸从一辆锦帷马车中探出来:“七郎!你别走!”
白稚川也吃了一惊:“这不是九……三皇子殿下么?”
三皇子韩渡也看到了白稚川兴高采烈地喊道:“白世叔别来无恙!”
白稚川叫他这一嗓子喊得差点从驴背上栽下来,赶紧下驴,一想到先前那小儿世叔长世叔短的,他心里就有点慌。
韩渡一边叫着一边就要下车,刚伸出一条腿就被随从侍卫拦了下来:“殿下,您的腿有伤,太子殿下特地叮嘱过,您这样叫属下怎么复命呢……”
蔺知柔见车里伸出来的那条腿夹着夹板绑着绷带,又好气又好笑。
白稚川的朋友不明就里蔺知柔和白稚川对他道了声失陪走到韩渡的马车前行礼:“草民叩见殿下。”
韩渡忙俯身去扶她,这回一个不慎,倒是差点从高高的马车上栽下来幸好被侍卫眼明手快地扶住。
“两位快请起,不必这么生分”他脸上讪讪的心虚地看着蔺知柔“你都知道啦……”
他转念一想那天在含元殿,他做得那么明显,蔺七郎这样聪明的人,自然能猜到实情。
他忽然有些失落,冒充贾九郎的日子虽然穷酸,但朋友之间亲密无间,行动无拘无束,倒是比如今自在多了。
不过到底是少年人,惆怅不过顷刻,他立即释然了,反正蔺七郎和白稚川就在眼前,只要他以诚相待,仍旧与他们如往日般来往,便是多了层皇子的身份又如何?
这么一想,他立即又眉飞色舞起来,看看蔺知柔堆了一车的行装:“七郎你这是要启程回江南么?还好我赶上了,你别回江南,与我一起在崇文馆读书如何?”
蔺知柔还没如何,白稚川听了却是张口结舌。他虽然是个白身,但在长安考了几年进士,也知道崇文馆是什么样的地方,蔺七郎一个寒门子弟,即便神童科及第,也未必有资格进去,何况是当皇子的侍读!
韩渡满怀期待地看着蔺知柔,然而好友却并没有他料想的那样欣喜。
蔺知柔的确顾虑重重,那日含元殿殿试,东宫和冯贵妃之间剑拔弩张的态势一清二楚,成为三皇子的侍读,那么她将来不管是考进士还是入朝为官,都会被打上太子党的烙印,何况崇文馆在东宫,若是她得了太子赏识,极有可能成为东宫僚属。
连她那直眉愣眼的师弟定十郎都劝她躲着点二皇子和三皇子,局势复杂可见一斑。
本朝立国一百多年,称得上政治清平、物阜民丰,皇帝大多开明,朝臣也不会动辄得咎,但是围绕储位的斗争一直很激烈,太子很多不得善终,少有顺利即位的,所以历来的东宫都是临渊履冰,可有些事又岂是靠谨慎就能避免杜绝的。
如果让蔺知柔自己选,她宁愿入国子监,而不是近水楼台的崇文馆。
然而三皇子毕竟不是贾九郎,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必然已经与他的太子阿兄商量好了,她若是不愿意,三皇子固然不会逼迫于她,但太子那边就得罪得透透的了。
何况她对着这双亮如晨星又澄澈如水的眼睛,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在三皇子眼中的光黯淡之前,她抿了抿唇,行礼道:“小民叩谢殿下恩典。”
韩渡提起的一颗心这才放回肚子里:“说了不用这些繁文缛节。”
他看了看蔺知柔的行装:“刚好你已经把箱笼都收拾好了,不如今日就随我去东宫罢,礼部的文书还没拟定,大约还要等几日,正好最近我在养伤也不能上课,成日里闷得慌,你来与我作伴罢。”
蔺知柔哭笑不得:“贸然入宫实在有失体统……”
韩渡“啧”了一声:“无妨,你不用怕我阿兄,他看着凶神恶煞,其实最是好糊弄,你来了就知道了,东宫里的规矩没那么大,何况他也想见见你。”
蔺知柔想了想,没再固辞,她向白稚川的朋友道了歉,又对白稚川道:“有劳世叔把行李带回延兴寺,待小子谒见了太子殿下再做计较。”
要按韩渡的意思,大可不必这么麻烦,反正早晚要住进去,何必多费这一趟功夫,然而蔺知柔说什么也不愿意这么大剌剌带着一车行李去,韩渡拗不过她,也就作罢了。
韩渡在车上躬身对白稚川揖了一揖:“今日腿脚不便,就不叨扰白先生了,改日再叙。”
说罢他对蔺知柔伸出手:“七郎与我同车罢。”
蔺知柔和他关系亲近,他还是“贾九郎”的时候打闹两下都不算什么,但如今已经道破了身份,当着一众侍卫随从的面,她当然不能这么逾礼。
韩渡明白她的顾虑,没再坚持,让侍卫给了她一匹马。
蔺知柔骑马走在车旁,韩渡就撩开帷幔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话。
冬日的暖阳洒在街道上,两旁的树秃了,只剩枝桠,时不时有车马从旁经过,扬起阵阵尘土,即便贵为皇子也难免弄得灰头土脸。
然而韩渡只是不以为意地挥挥手:“没几日就到岁除了,接着就是上元,到长安那日说了要带你去逛街,我可记着呢!”
蔺知柔不由一笑:“我也记着呢。”
韩渡眉眼一弯:“这样说话多好,往后没有旁人在,你我还是如往日一般相称如何?”
蔺知柔瞥了他一眼:“还称你贾九么?”
韩渡尴尬地摸摸鼻子:“我姓韩名渡,家中行三。你唤我三郎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