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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我的意愿如水之下流,你们可以怜悯,但不能违逆

明坤宫的驾辇悄然消失在夜色中,容钰还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初秋的夜晚有些凉了,风一吹,满院子的紫萱此起彼伏,在月光里明亮地喧哗。到了这个时候,容钰才觉出疼痛来,嘴巴里全是甜腥的味道,抬手一抹,一手背的血。

真可怕,母亲居然打了他。

那个威严尊贵,仪容典雅的母亲,从不允许亲近,只会高高在上训.诫他的母亲,居然会出宫来看他,还毫无仪态地动手打了他两巴掌。

打得他悲欣交加。

容钰满心茫然,过了半天才缓缓回身,见到一位年轻的娃娃脸武者穿着大礼仪服,还带了两个随从,和他一样站在阶下看着明坤宫远去的车驾发愣。

容钰开口问:“你都听见了?”

那武者苦笑一下,低头抚肩施礼答:“是。”

容钰没吭声,转头进了屋子。

他一回房间,众人就迎了过来,抹脸敷冰地大忙了一通。五娘还翻出药膏,给容钰涂了半盒子。等这一段忙乱过去,孟章隔窗见到外面武者还在等待召见,不由为难得直咂嘴。贵人家的小孩都被人捧惯了,没哪个乐意被按头管教,翎皇子在母亲哪里憋了一肚子火,看样子就要迁怒到那个武者身上。

他心里觉得惋惜,见容钰还在不紧不慢换衣服,一点要召见的意思都没有,不由急了,围着容钰转了两圈,俯身斟酌着词句说:“殿下,这个人回宫必死。他还这么年轻,能熬出来不容易,殿下要是不愿接纳,至少也要等大礼后,要不就发到我那里吧,也不会碍着殿下的眼。”

容钰有些惊诧,看了眼孟章问:“为什么不接纳?”

他微微一顿,想明白了孟章的担忧,就抖了抖衣摆,怒道:“我又不是小孩!我刚才弄得一身药又一身水,不换衣服怎么见礼?光着吗?让他等一会儿,外头又不冷!”

他刚被母亲折腾了一场,这会儿十二万分的没精神也没耐心,也不跟孟章再说,立即示意把人叫进来见礼。待年轻的武者进来单膝礼毕要换成大礼认主,他就把手掌一压,轻声道:“可以了。”

不让行大礼,便是不会接纳他。武者神色黯然,默默看了旁边临渊一眼。他很努力地学习和训练,打败了无数对手,吃了数不清的苦头才获得资格,却被人轻而易举地替代。

临渊也察觉了武者的注视,若无其事地回看过去。

两人私下来了一番小交锋,都被容钰收在眼中。这个人虽有不平,却无怨恨,心性干净,果然是帝国遴选出来的护火人,反倒是临渊,一见人进来就有敌意。

他没有看临渊,只是从旁边托盘中拿起了武者的金封。那金封实际是个籍本,记着武者受训过的各项功课。他看着上头一页一页的齐刷刷一等甲,由衷地感叹道:“你功课真好,连经算都是一等甲,可真不容易。”

武者苦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是下苦功夫学了很多,不过现在说起来也没什么用处了。

容钰合上金封,想了一会儿。他看出对方失望,就想法子补偿,轻轻问:“你还没有名字吧。是要我给你起,还是用以前的名字?”

武者“咦”了一声,连忙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问:“殿下愿意接纳我吗?”

容钰说:“我已经有影卫了。但是也不会剥夺你护火人的荣耀。”

他说着拿起笔,在那金封上规规整整写了个“容”字,拿给武者看,说:“我会通令詹事官为你冠姓,你将是我的家人,将来一样可以分担我的权柄。”

武者控制着没有显露出高兴的表情,可腮边已经露出了个小小的酒涡,问:“叫什么名字呢?”

容钰不假思索:“安平——叫容安平。我希望你能平平安安。”

安平连名带姓地将名字念叨了几遍,忍不住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拥有皇室赐姓不仅仅是荣耀,更代表着参政的资格和权力。他本来以为自己会被迁怒,没想到不仅被接纳,还得到了补偿。他单膝跪地行了武者的礼,心里很满意,觉得翎殿下虽然年纪小又一脸病相,但实在是一个很不错的主公。

他行过礼就退下,出得内室,莫五娘便捧着托盘,将安平刚才卸下的刀剑递了过去。她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等安平重新佩剑,心里却在想明坤宫说过的那几句话。刚才光觉得害怕了,这会儿回过味来,把那些伤人言语一琢磨,只觉得无数屈辱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

她确实低贱。教坊里当烧火丫头养大的。跟母亲走进莫氏宅院的时候她曾经高兴得要命,因为自己居然穿上了绸缎衣服,而且想吃肉就能吃上肉。可是这个姓氏让她吃饱穿暖,也给了她更多的羞辱嘲笑。每个人都争着踩别人的脸,连出身都成了罪。

以前还怪娘不顾脸面,居然把她送西院来伺候人。其实,她本来连进这个屋子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