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未在他面前半蹲下来,指着画,以一种诚恳的目光看着父亲:“就是这些人,我跟了他们快两个星期了。他们都是一伙的。嗯,可能画得不太像,但我看到可以认得出来。”
李卫国一页页缓慢的翻动着本子,没有吭声,心里却如刮过一阵狂风,打翻了他内心努力维持的冷静和克制。
过去三天里,他先是在南街口派出所,听所长汪山跟他抱怨这交界的三不管地区的千头万绪不好弄,抱怨这片区里的老厂子效益不好、游手好闲的混混们层出不穷又各种千丝万缕的勾连着七爹八大姨的人情、抱怨成天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满天飞也出不了啥个大案立不了功、抱怨没人能出面指认作证因为大家还要继续过这糟心日子、抱怨装备不够手下太菜还得管大伙儿有口饭吃,甚至,抱怨小菊一个小保姆你抱着娃娃还去跟人家抢那点小钱干嘛。如此种种这般那般,仿佛李卫国不是受害人家属,而是个扶贫办下来的救星,有义务来帮他兜住这一缸子的陈年苦水。李卫国听得额头上的青筋蹦了又蹦,好容易才咬住牙帮子没吼出来。
末了,汪所长抹了抹嘴角的白沫,端起茶缸子咕嘟咕嘟地灌了好几大口,朝李卫国探过头来,故作神秘地说:“老李,你放宽心,我再跟你交个底。我这里已经锁定了目标了。”他放在桌上的手做了一个攥紧的动作,露出一种成功在握的微笑,仿佛自己真长了一双能压住齐天大圣的如来神掌。“只要,那虾子再有动作被抓到,我保证不整他个十天半个月出不来!”
李卫国的鼻孔几乎喷出火来。偏偏汪所长还突然想起来什么,问:“老李,你家那小娃娃现在出院没得?没啥事了吧?幸好娃娃小哦,恢复得快……”
后面的话,李卫国没有听见。他站起来大步走了出去。因为,再慢一点,他恐怕派出所就没有所长了。
这之后,他去了市局。当初复员的时候,如果不是身有残疾,市局的梁副局长本来是很乐意接收他的。在李卫国心中,梁局很有点伯乐的地位。然而,梁局上省城培训去了。辗转联系后,李卫国见到了分管刑侦的连局。
在连局办公室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中,李卫国见缝插针的把案件描绘成了致一人重伤、一人轻伤的恶性刑事案件,且为惯犯团伙作案。连局在日理万机的忙碌中,基本听明白了个大概,那就是:一个重大刑事案件案发半个月后,还没有个嫌疑人的影子,受害人是个两个现在脑子不好使的女娃娃,伤情鉴定还早着呢,可能的证人是一帮没见识胆小如鸡油滑如泥鳅的游商小贩。
连局看着面前这个方脸汉子,眉头皱成个川字,心里暗自埋怨:“老梁这厮,自己跑去培训准备升官,还不忘给我降破案率的吗?”
不过,他依然抓起电话,接通了南街口派出所汪山。隔着张办公桌和一堆文件,李卫国也能感受到汪山在电话线的那头唾沫横飞叫苦连天的样子。
连局显然见惯了汪山这招,毫不客气地打断,问:“不要扯其它的,你就说有没有找到人?”
电话那头的音量显然小了。连局听了一会儿,不咸不淡的对那头说:“没人作证又咋样?你自己门口的屎,踩了几脚还没个数?这受害人不是还有个轻伤的嘛?搞回来让人家认认是不是不就得了?这案子局里面很重视,老李也不是外人,你抓紧点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