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散开趴下啊，那是飞机，快炮。”见公路上的人还闲站着在看热闹，心中大急的唐城忍不住喊叫起来，可公路上的人任凭唐城不住的喊叫，却没有一个人愿意跟着他们冲下路基，还有人看唐城他们下了路基，甚至开始争抢着爬上大车好占据一个位置。唐城最后看了一眼公路上的人群，转身拉着那老妇人努力向更远的地方奔跑，唐城见识过日军飞机轰炸是个什么样子，跑的越远才会越安全。

唐城只见识过两次飞机轰炸，可每一次都让唐城记忆犹新胆战心惊，唐城招呼老两口奔下路基的时候，出现这样挨空中的飞机化为开始俯冲，公路上的大多数人还都仰着脖子在看“大鸟”，甚至还有人笑话唐城他们是神经病。糊里糊涂的九斤不知道唐城这还是要做什么，唐城把小女孩扔给他还叫他跟着下路基，九斤也照做了，要他趴在野地里，九斤也照办着趴下，在九斤看来，唐城说的事情绝对是有道理的。

唐城也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可惜就在他质疑自己的时候，出现在空中的那几架飞机已经俯冲着朝公路冲来，等唐城终于看见机翼下硕大的膏药旗之后，他能做的只能是用双手护着自己的脑袋，然后在心里为公路上的那些人默默祈祷。“哒哒哒哒哒哒”机腹下的机关对着公路开火，傻愣愣从地上抬起头的九斤亲眼看着公路上腾起一片雾状的红色，从没有经历过战场的九斤并不知道那是从弹孔里迸发出的血雾。

即使现在是白天，机腹下迸射出的弹道也能清晰可见，弹幕打进公路并制造出漫天的血雾之后，笑话唐城他们是神经病的人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才是傻子。慌乱的人群开始想要逃离公路，可盘旋空中的飞机似乎并不想离开，一个回旋之后，已经俯冲过一次的三架日军战机再次压下机头对着公路俯冲下来。

没有了仰天观望，也没有了小孩子的欢呼声，四散的人们只是极力的奔跑着妄图找到一个能够藏匿自己的地方，可这里是公路，公路的两旁都是农田或是野地，跑在农田里的人们要比他们待在公路上还要显眼。“趴下，快趴下呀。”不顾九斤的极力阻拦，看不下去的吴姓老者大声的喊叫着，只是他喊出的声音实在不够大，慌乱的人们只看见他在用力的挥手却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

似乎知道这条公路上并没有支那军队的存在，又或者架势飞机的日军飞行员纯粹是在拿公路上慌乱的难民在取乐，唐城担心的炸弹轰炸并没有出现，从天空俯冲下来的日军飞机一直在用机腹下的机关炮扫射人群。“我们的马车。”九斤惊呼一声，就要起身冲上去把大车也弄下路基，庄户人可是把大牲口看的比自己的命还要重。

“趴着别乱动”唐城伸手拉住九斤的小腿，后者一个前扑倒在地上，“那只是一辆马车，没有了我们再去买，要是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种时候了还要想着那架马车，唐城突然有些后悔在离开那村子的时候，会心软同意带上这个憨包。唐城从那些日本兵身上不止找到了手枪和子弹，还有一些法币和大洋，那些钱足够唐城再去购买一架马车所用。

“轰”从空中传来的一声轰响打断了唐城的沉思，这是唐城第一次见到本方战机的身影，见到空中带有青天白日旗的飞机出现和带着膏药旗标志的飞机凌空爆炸，陆续有幸存下来的人们加入到欢呼的行列之中，有些还人在野地里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只见这两架机翼上带着青天白日旗标志的战斗机带着悦耳的嗡鸣声冲向日军战机，并率先使用机关炮朝对方射击。

由于是白天，站在地面往上看，也能依稀辨认出带有曳光弹的弹迹，就在这一瞬间，剩下的两架日军战机急忙摆动机翼急转闪避。国军战机的这一通射击竟没有打下一架敌机，这让在地面上观战的人们不禁把心给悬了起来。目前看着处于绝对劣势的两架日军战机迅速拉起，它们攀升的速度与姿态看起来都要比对手快得多。

拉升之后的日军战机形成一前一后的双机战术队形之后，盯住其中一架国军战机扑了上去，那架国军战斗机原本也在努力爬升，发现自己被盯上了，旋即改为平飞状态并急速转向。这一招很是有效，另一架国军战机迅速调整方向，迎面朝那架带着“尾巴”飞来的己方战机飞去。

关键时刻，相向飞行的国军战斗机抢先开火，持续四五秒的长射令前面那架日军战机当空折翼，被击中的日军战机如断翅的鸟儿翻滚着坠向地面，最终落在空旷的野地里，在轰然巨响中化为一大团火球。在地面上观战的人们顿时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唐城也在心里小小地雀跃了一下，空中的战机现在是一对二，如果不出意外，国军的两架战机最终会获得胜利。

喜悦的心情刚刚浮现出来，空中的局势就突然发生了变化，避开弹幕侧向飞行的那架日军并没有拉升高度逃跑战场，而是选择了开火射击继续战斗。炒豆子般的机枪声连贯而清脆，已经击落对方一架飞机的国军战机迅即做出了一个侧滚的动作，但那架被日军战机追击的国军飞机似乎慢了半拍，旋即陷入到了敌人猛烈的弹雨之中，带着极大的不情愿，欢呼的人们眼睁睁看着己方战斗机也拖着乌烟坠落。

好在那架国军飞机坠落前，飞行员总算是及时跳了伞，洁白的伞花在空中绽放，却带着一种无法抹去的感伤。杀气腾腾的日军战机并没有落井下石地狙杀跳伞飞行员，而是追着另一架国军战斗机而去。灵巧的战鹰在空中杂耍般的翻滚，让唐城不禁想起罗伯特讲述过的陷于敌人战阵而竭力躲避剑枪的骑士。国军战机一度找到了攻击对方的机会并开了火，然而非但没能干掉对方，反被对方找到机会击伤了自己的战机。

“不要啊”看着尾部拖着黑烟却迎着对方飞机在不断加速的国军战机，唐城忍不住惊呼了出来，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驾驶国军战机的飞行员这是要和对手同归于尽的举动。“轰”的一声爆响，空中的轰鸣归于寂静，望着空中绽放的火团，唐城的心情黯淡到了极点的同时也在暗自庆幸，他庆幸看到了中国人骨子里的血性，那名面对敌人没有选择逃避的国军飞行员堪称英豪。

“九斤，去把咱们的大车弄回来。”唐城大叫着吩咐九斤一声，自己却奔向那只神奇逃生并悠闲啃吃青草的驴子。在空中飘荡的白色伞花已经落地，就在唐城他们西北方几百米外，唐城想去看看伞花下的那名飞行员是否还活着。“你还好吧？”唐城从驴子背上跳下来的时候，伞花下的国军飞行员正见捂着手臂痛苦地躺在野地里，看向唐城的眼神中有种垂死的麻木。

得益于在二连所学到的一切，现在的唐城懂一些寻常的止血包扎手段，稍稍犹豫了一下，唐城往前挪了一步蹲了下来轻声说道，“我是88师524团1营2连的上等兵唐城，你别说话，我会给你包扎伤口，我有大车，能送你去医院救治。”就唐城直接观察的情况，这名国军飞行员受伤位置应该是在右臂，透过破裂的夹克袖子，唐城能看见里面已经被鲜血浸湿的衬衣。

唐城试着将那飞行员捂在伤口上的左手移开，但他的两条胳膊僵硬地保持原状，唐城不得已咬着牙加大了力度，这才勉强移开他的左手。然后唐城马上惊愕地发现，飞行员的右大臂连同腋下血肉模糊，透过撕烂的衣物，甚至能够看到那飞行员肢体上明显缺失了部分皮肉。

之前见到血腥场面就会反胃，可在全神贯注的时候，唐城似乎已然将这些本能反应远远抛开。他学着二连救护兵的样子把飞行员随身携带的急救包撕开，将止血带整个塞到飞行员的腋下，并用自己的臂膀枕着他的脖子。在这个过程中，那国军飞行员一直保持着麻木的表情，眼神也有些呆滞，唯独发白的嘴唇在微微颤抖，几滴豆大的汗珠从鬓角滑下。

“不要闭眼，跟我说话，要不就看着我，千万不要闭眼”唐城反复的高声召唤着飞行员，突然，表情麻木的飞行员用左手紧紧抓住唐城的手腕，空洞的眼神仿佛穿透一切看到了另一个世界，嘴唇一张一合勉强吐出几个含糊不清的词，用在手上的力度一瞬间猛地增大。唐城的手很疼，却忍住了没有抽回来，其实也就那么片刻的功夫，抓住他的那只手便失去了力量，而臂膀所承受的重量却反向增大了一些。

“啊”唐城痛苦地放声大喊着然后闭上眼睛，默默体验着近在咫尺的可怕死亡，体验着生命陨落的无限哀伤，体验着这个世界的血腥与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