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相门房五品官,说的正是这达官显贵门房的辉煌。虽说他们不是什么尊贵人物,虽说他们甚至只是别人的奴才下人,虽说他们按理只有微薄的月钱但若是不能把他们打点好了,要想登堂入室见到权贵那就是痴心妄想。于是,主子们有的,门房全都有。无论是门包还是其他孝敬,都使得门房成为了一个大宅门中炙手可热的职位之一。
别人家如此,杜家也是如此。只不过杜桢重新步入仕途也才半年,家里的几房家人都是从浙东刚刚上京,深知主子能抛开妻儿在外头一逛就是七八年,端得是冷面冷心,这会儿清苦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他们倒是还没那么强烈的功利心念头,只是骤然贵甚,他们的脸上便自然而然地带出了几分骄矜来。
于是,当看到三骑人在门前停下,两个门房便有些爱理不理有自家老爷那仿佛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吩咐在,他们也不知道放跑了多少送上嘴边的食,这会儿当然是意兴阑珊。甚至没听清楚来人开口说了句什么,其中一个便开腔发了话。
“这位公子爷,不是小的驳您的面子,实是我家老爷有吩咐在先,今儿个在家里接待几位友人,不见外客,您还是请回吧。”
面对这种公式化的回绝,张越却只是微微一笑。想起那时候在榆树巷子里那座简朴的住宅,想到那时候杜桢只有两个书童和一个老仆,他不由得对沧海桑田这四个字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不过是区区几个月,他的启蒙恩师就一跃成为了炙手可热之人,而他那位曾经有权有势的大伯父却被关进了锦衣卫诏狱之中,这人生还真的如同一场戏一般。
“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是杜先生杜大人旧日故人来访。”
他本想直接说弟子的,可想到自己很可能给人家惹了麻烦,只好含含糊糊改成了故人。然而,这一说不打紧,那门房端详着他却是露出了讥诮的表情。
“公子爷,看您的模样顶多不过十四五吧,怎么可能和咱家老爷有故?小的说一句实诚话,这些天登门要和咱家老爷攀什么同乡同年同宗的多了,可小的当年在乡里头的时候一个都没见过!这就算真是同乡同年同宗,当初老爷困顿蹉跎的时候都上哪儿去了?公子爷请回吧,这会儿大小两位沈学士都在里头,纵使您说是老爷的门生弟子,那也是没空见的。”
自己可不就是杜桢的弟子?张越被那门房一通话说得哭笑不得,然而,人家不过是发牢骚而不是狗眼看人低,于是他一把将准备上前理论的连生拖到了身后,沉思片刻便又开口问道:“既然杜大人不见外客,那么可否捎个信给贵府的墨玉、鸣镝,我是他们的同乡。”
门房岳山正是浙东张偃人,所以起初对一个口音奇怪的贵公子跑出来和自家老爷攀交情,他自有一种说不出的腻味。可听到人家说是和墨玉鸣镝是同乡,他渐渐犯了嘀咕。这家里人大多是从浙东过来的,只那两个书童是老爷在开封那边买的人,据说老爷在河南那一带盘桓了许久,难道眼前的人真和老爷有旧?
于是,多生了一个心眼的他吩咐另一个门房老魏好好在门口守着,自己就一溜烟地跑了进去。他这个门房不能登堂入室,只不过他算得上是杜家的老人了,因此一个大丫头听说他要找墨玉或是鸣镝,虽埋怨了几句,也倒是尽心竭力帮忙去找人,不多时便带了鸣镝来。
岳山才解释了两句,鸣镝就一下子惊呼出声,竟是来不及解释什么就往外头冲。眼见得这般情景,岳山愈发觉得外头那贵公子来历不凡,心中好一阵庆幸,连忙也追了上去。倒是那找了人来的大丫头看着这情形古怪,忍不住噗哧笑了一声。
“三少爷,还真的是你!”
眼见得一个敏捷的人影迅速从杜府门里头窜了出来,又听得这个熟悉的嚷嚷声,张越不禁莞尔。几个月不见,鸣镝身上的粗布衣裳变成了干净的青缎袍子,虽说不上奢华,却比以前体面了许多,就连人也显得高大健壮。见人家屈膝要拜,他连忙拽起人来,笑呵呵地低声说:“先生家的大门难进,我说和先生有故别人不信,当然就只好把你搬出来了!”
“三少爷,先生刚刚还在和两位沈学士说到你呢,要是知道你来,别提多高兴呢!”鸣镝和张越差不多年纪,这些年服侍杜桢,不但能读书写字,而且见识也大大见涨,眼珠子一转也跟着压低了声音,“门上这俩人好对付得很,且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