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六百七十四章 岿然不动,弄子之乐(1 / 2)朱门风流首页

太子储君到了南京。原本安闲了三四年的上下官员顿时鼓足了劲,前前后后忙活了起来。本该忙的自然要极力表现,本不该忙的也想找几个上得场面的差事露一露脸,毕竟,谁都知道这位主儿昔日就是皇太孙,在如今的皇子一辈中根本没人能与其相争。哪怕是那些心向汉王的,在这时刻也都按下了那份心思,鞍前马后地张罗,根本不露丝毫端倪。

总而言之,整个南京城所有衙门的官员,脑子里那根弦都绷紧了。

然而,这其中总少不得有例外的。张越这个应天府丞不是正印官,纵使有事也有府尹章旭顶着,不用他费心费力表现。而他和五府六部都搭不上边,文华殿谒见也没他什么事,因此他仍是只管府学,顶多就处置一些手边的公务。既然是闲来无事,他就每天轮流带两个族学士子在身边充当随从,对他们解说如何处置往来文书,抑或是谈天论文,日子过得比谁都逍遥。而芮一祥李国修在府学里头呆了三个月。如今也日日跟着他左右,自然更是热闹了。

这天,他带着人在府学里头转悠,正对那个白发白胡子的教授说趁着如今天气好,叫人来修一修房子,引来众人的一阵附和欢喜,外头就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动静。心中奇怪的他打发了张布出去问个究竟,只一会儿,张布就匆匆回转了来,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番话。

“大人,都察院刘总宪如今已经到应天府衙了,所以那边派了个皂隶来,请您赶紧回去。”

听了这话,张越便对不明所以的教授训导等等老夫子拱了拱手,随口解说了一番,当即出了应天府学。才一上马,一个族学学生就靠了过来,满脸不解地问道:“大人,都察院和应天府又不相统属,再说府衙有章大人在,非要您回去干什么?”

这些天轮流带着这些年轻人在外头走,张越自觉心情也轻松宽阔了不少,于是便笑道:“不相统属?科道官员监查文武,左都御史几乎是悬在所有文武官员头上的利剑,这还不算是上司?倘若你们以后能出仕,都给我记着御史笔如刀五个字。”

见两人都是连连点头,张越又看到李国修和芮一祥正在咬耳朵。不禁微微一笑,却再也不解释,一抖缰绳便纵马驰了出去。自从朱瞻基到了南京,他日日都泡在府学中,就是公务也常常带在手边随时处置,并不误事,应天府衙中的同僚上司下属都习惯了,以章旭的个性,除非真抵挡不住了,否则决不会使人来叫他。

果然,一进应天府衙仪门,他就发现往日人流穿梭不停的第一重大院极其安静。戒石亭后头隐约可见月台上大堂前的木栅栏,再往前走一些,他又瞧见衙役分两排垂手侍立在大堂上,内中但见有几个身着乌纱帽素服的官员。他加快脚步上了月台前的台阶,此时早有皂隶通报,因此内中一宣话,他便迈进了门槛。

应天府尹不同于寻常外官,不但地位尊崇,而且在品级属官上也比寻常府城高上一等。因此,即便贵为左都御史。刘观脸上丝毫没有任何倨傲之色,言谈间满面春风,一派平易近人的派头。然而,在场的官员都是混迹仕途多年的老油子,都察院三个字的分量无不是心知肚明,尤其是府尹章旭,在刘观问起张越的时候,他立刻顺势派人去请张越回来尽管刘观所问应天府衙羁押人犯的事和张越没有一点关联,但多一个人镇场子也是好的。

这会儿张越按礼拜见之后,便在章旭下手坐了下来。见堂上衙役林立这架势,他原以为今日刘观前来乃是要摆出钦差的架势审案子,谁知道这位始终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始终不往正题上转。瞧见六个年纪不一的通判腰杆虽挺得笔直,却渐渐都有些心不在焉,他不禁更觉得奇怪。果然,就在小半个时辰的东拉西扯之后,一句要紧话突然钻进了他的耳朵。

“应天府治在南京,原本就是繁难之地,此次卷入这么一桩莫名其妙的事情,也算是无妄之灾。对了,张府丞,听说从锦衣卫弄出来的那些人里头有你一个亲戚?”

“回禀总宪大人,确实有一个。”看见满座的同僚有不少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张越便欠了欠身说,“他父亲早先就托人来求过我,只不过既然是锦衣卫行事,我自然不好过问,所以只能写信禀告了英国公。至于人进了府衙大监之后,既然已经无碍。事情又有两位推官主理,我就没过问。”

刘观眼皮子一跳,脸上笑容越发谦和:“就算是避嫌,张府丞也不用这么小心谨慎。法理不外乎人情,只要不徇私妨碍国法,见一见又有何妨,两位推官想必也会通融一二。”

此话一出,下头其他人还好,章旭却是心中冷笑。这话源自刘观昔日还是副都御史的时候和右都御史吴中的一番言谈,然而,深悉内情者都知道,一转身面对当年那位以残刻闻名的左都御史陈瑛时,刘观却又大义凛然地说国法便形同天条,不可有丝毫徇私。他瞥了一眼张越,见其皱了皱眉,倒是有些担心他的应对。

“总宪大人此说固然有理,但要真的说起来,那门亲戚原本就有些远了,况且那位王公子纨绔傲慢,我实在不耐烦和他打交道,所以只使人送信给他父亲报平安。再者,我这府丞只管佐理章大人,兼管府学。两位推官这些日子本就已经够辛苦了,我信得过他们的尽职尽责,怎好再拿私事私情去麻烦他们?”

应天府这两位推官都是正七品,年纪却比张越大一轮不止,这一回因为那些身份大有干碍的人物,他们成天也不知道要应对多少贵人,到现在脑仁子还是疼的,听到张越这通情达理的一番话,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夸赞很是中听,于是脸上都露出了笑意。

张越当初下江南时和王全彬的龃龉。刘观却是听说过的,见他把这个搬出来,他再不好问什么,当下便打了个哈哈,又继续问了些别的。待到最后,他才说要把一应人等带到大理寺勘问,由于他是奉旨而来的钦差,章旭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当即吩咐了两个推官前去办理一应交接。等到最后率众把刘观送到大开的仪门,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没想到这位掌管都察院将近十年的都御史突然停下步子,又转过身来。

“此事虽说是皇上钦命我办,但此番太子下南京祭陵,对于此事也深有疑虑。昨日他还说过要派个妥当人同问此案,张府丞既然不忙,又是殿下信得过的人,不如我索性向章大人借了你办事如何?你之前能那般不徇私,旁人也绝难挑刺。”

这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就连张越也愣了一愣。想到前时黄润来时根本没有提过这么一条,他一下子醒悟到刘观这是空口说白话,但此话若要揭穿,无疑便表示他已经得了准信,已经知道太子储君的真正心意。因此,思及刘观之前问话时的态度,他知道此人在那时就已经埋下了伏笔,心中不禁大凛,斟酌了好半晌,竟是觉得自己无论怎么回答都不合适。毕竟,刘观虽在问他,但真正做主的却是应天府尹章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