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师到广州足有七千八百余里路。若是按照每天一百三月工。这路上走上两个月自然毫不奇怪。然而,张谦这一路上却足足走了四个多月。倒不是他有意拖延,而是奉旨先去了一次南京,路过孝陵的时候少不得偈陵。之后又因为接着张越送去的信,按图索骤带上了好一些人。既然这一路上的人越带越多。他自然是越走越慢,紧跟着又到湖广耽误了一段时日,于走到了广州已经是八月末。
他原本是走的陆路,但后来因为后来有粮船,人又太多,便在湖广境内换了官船。此匆从船板上下了船,瞧见张越亲自带人来迎接,他自然是满脸笑容。由于他是宫中老人,此行算是半个钦差,都指挥使李龙和按察使喻良也到了场,竟是三司齐聚,随即又把人请到了飘香楼接风。因见张谦举止随和,丝毫没有从前那些个太监的阴阳怪气,底下不少官员都是如释重负,等张谦请了李龙喻良张越到另一边说话,他们更是议论纷纷。
“毕竟是从前皇上跟前深的信赖的御用监太监,和那些装腔作势的家伙就是不一样。”
“那是,瞧瞧张公公那风度,那仪态,,啧啧,到底是京里贵人的做派,骨子里就不一样,哪里像那个。恶心死人的秦怀谨!”
“听说张公公当初在宫里是最低调随和的人,对名利都不热衷。有了这么一位闲淡的坐镇市舶公馆。咱们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另一边的张谦却不知道自己初来乍到就赢得了那么多人的好感。只不过,他此行却不是为了博人赞美来的,到了另一间安静的包厢,他就立刻收起了笑脸,满脸公事公办的表情。张越早知道张谦的绵里藏针,喻良到底当过太仆寺少卿稍微能体会一二,可怜李龙却是头一次领教,在张谦轻描淡写的暗示下险些举止失措,等到回席之后还不曾回过神来。
就在抵达的这天夜里,张谦就去见了被软禁市舶公馆的秦怀谨。
准广州市舶司开船出海贸易。
准各市舶司回航船舶任意停靠三大市舶司。
各坐商仍按前例三十税一,五年后行十五税一。
凡挟大象牙龙涎香等物进港者。半数由官府平价和买,半数听其自便。海商抽分与番商商船同。估值后胡根等香料十抽二,苏木等染木十抽五。宝石等十抽一。
年终十一月初一正式开港。
在诸多政令之外,初来乍到的张谦一到,市舶司便传来了秦怀谨畏罪自杀的消息。紧跟着,那些个按察使喻良查证上书弹劾的官员,竟是被一个个由锦衣卫解送回京讯问。一时间,整个广州城一片肃然,竟是一丝异声也无,原以为张谦好说话的一众人都愣住了。
张越和张谦可算是老相识了,从前既曾合作过,又曾受过其好大的照应,但此番见识了这位永乐年间备受信赖的大太监一来便是雷厉风行的手腕,他不禁很有些佩服。等到秦怀谨的家人哭哭啼啼收拾了细软搬出去,张谦住进了市舶公馆,他方才登门拜访。
虽说洪武朝对宦官有厉禁。哪怕是高品太监也不得蓄养姬妾收养义子,但这些规矩在永乐朝就渐渐松弛了。内官监太监郑和有养子郑恩铭,御马监太监刘永诚有一妻一妾,就是如今朱瞻基亲信的太监王谨金英范弘等等,也都有养子在宫外。张谦也不能免俗,此次南下广东便带上了养子张永和内廷的两今年轻太监,其中一个赫然是张越见过几次的熟人曹吉祥。
这会儿彼此对坐,见只有张永陪侍一旁,张越忍不住打趣道:“以往只觉得张公公为人处事让人如沐春风,谁知道如今张公公这一来,我这张杀头的名声可是立马就拱手让人了。”
小张大人这不是寒碜我吗?看着是我到了广州天摇地动,其实之前那大风波还不是你一个人掀起来的,还非得拉上都司和集司。你说没杀人,秦怀谨的养子秦仪是谁杀的?”
张谦既然把话说开了,张越只能打哈哈把这个话题蒙混了过去一良禽择木而栖固然没错,但连集族都可以出卖,这种人留着自然是天大的祸害,哪怕此人拱手送了他五千两金子,他不敢也不愿留人至于秦怀蒋畏罪自杀,那本就是他期望的结局。朱瞻基新君登基,虽说在山东大开杀戒,但却不希望天下都兴大狱。
而他用子虚乌有的供述蒙骗了李龙和喻良,更不希望真相为他们所知。
两人对视一笑,张谦的神态就放松了许多,又朝张永点了点头。年纪和张越相仿的张永瞧着却像是个大孩子,瞅着父亲的眼神,他连忙到一旁的高几上,双手捧过一个云南玛瑙雕漆方盘,上头赫然是罩着朱红的绸子,疾步走到了张越跟前呈上。
见张越仿佛有些不明白,张谦就笑道:“放心收下。”
张谦前头说了这么一句,张越便双手接了下来。才看清其中赫然是两枚银质印章,他冷不丁怔了一怔,随即立刻站起身来:“张公公,这是皇上所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