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着他去到他居住的道观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去。 道观坐落在山脚,门前是用青石铺成的小路,两旁紫竹重重叠叠,远离了市集,入耳也只有鸟兽虫鸣,颇为幽静。 不过这偌大的道观只有他一人守着,还能香火不断,果然是有些本事。 只是……道士果然就是道士。 我瞧着他的饭食,竟轻淡的不行,让人一点也没有食欲。 比起道士,现在更像是一只在吃草的羊。 可是他却吃的津津有味的样子,让我不免有这些饭菜其实很好吃,只是卖相不大好的错觉了。 “你们道观里整日就吃这些东西,不会觉得很乏味吗?” 他放下了碗筷,喝了一口茶,慢慢的说道,“我除了这些并没有吃过别的。” 我有点可怜他,活了这么大,居然每天只吃这些草,着实有些可怜。 “没吃过肥的流油的猪蹄?” 他摇头。 “甜的腻人的莲蓉糕?” 他依旧摇头。 “酸甜酸甜的醋鱼呢?” 我说着两眼放光,差点就要流出口水。 可他还是继续摇头。 我叹气,“你的人生竟然这般无趣。” 他又喝了一口茶,“吃那些东西,会发胖的。” 然后又很仔细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以为深长的说道,“我觉得还是少吃点为好。” 我羞愧,且深以为然。 其实我所说的那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味道我也不大记得了,只是印象中觉得这些东西应当是这样的味道,可这样的味道又具体是什么滋味,我始终想不起来。 不过我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吃的那些草不会很好吃。 道士的生活其实是很无聊的。 没有鬼可以捉的时候,只能看些《周易》《庄子》之类的书。 他倒是看的入神,我没什么文化,看到字就头疼,就在他的屋子里四处打量起来。 他的屋子也很简洁,一个放满道教的书的书架,一张用来读书写字的书案,一张吃饭时用的方桌还有一张一床……用来睡觉。 也不知是因为道士的东西到底是沾了一些灵气还是如何,我居然能够碰到这床,也能在这床上安稳的躺着。 这么说来,我也能碰到那道士了? 理论需要实践来验证,道士能看到我,我能躺在道士的床上,说不定道士和旁人不一样,我能够碰到他。 心动不如行动,我立马跑到了他身后,用手环住他。果然碰到了。 他的身子很暖和。 被打断看书的他一脸错愕的看着我。 也不知道错愕的是我的动作还是此刻我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 我隔了许久才能触碰一个活人,开心的不行,就不顾大体的将他上上下下的摸了一遍,美名其曰观察人体,实则吃起了豆腐。这道士看起来精瘦精瘦的,其实摸起来还蛮有料的。在他臭着脸很不满像是要责骂我的时候,我就很乖巧的先收了手,顺便顺走了他腰上的一块玉佩。 玉佩藏得深,我初见他的时候竟然没有瞧见。 这玉佩的质地摸起来像是上佳,色泽也算是上品。看起来是富贵人家才会有的,也不知他这么一个破道士是从哪里弄来的。 玉佩上雕刻着两朵好看的梅花,只是如果瞧的仔细的话中间有道不容易发现的裂缝,像是硬生生将原本是两块的玉佩合二为一似的。 “相见欢。” 也不知为何,我说了句我自己也不明所以的话。 真真是不受控制的,很不听话的自己从嘴巴里蹦出来。 “你竟然知道这玉佩的名字?” 他略带诧异的问我。 我只是随口胡乱的说了三个字,没想到居然是这玉佩的名字。我用手擦了擦玉佩,还给了他,笑道,“它倒是有个好听的名字。你从哪里寻到它的?” “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像是生来就有一般,名字也自然而然的就知道了。” “说不定这玉是个妖怪,莫名出现在你身边只是想吸你的道行,我觉得这玉佩和我有缘,不如你将他赠与我如何?我定会好好善待它,教养它,不让它妨碍你修道的。” 他将玉又佩在了自己身上,继续看那《庄子》,头也不抬。 “你的好心我替这玉心领了。只是你大概不知道,我离了这玉佩就睡不好觉,如果吸我的一些道行能换我一夜好眠,被吸了又何妨?” 他突然看向我,眼中带着些许狡黠,我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眼神,又好像没见过。 “反正我生来道行高深,区区玉佩又奈我何。”连带着声音,也增了几分笑意。 不要脸的臭道士。 我在心里暗暗骂道。 虽然没有如同我想的那样与他同床,可是他到底是个饱读诗书的男子,很有风度的在地上铺了个毯子,把床让给了我,还因为我身子凉,特地给我找了一床被子,不禁让我心里觉得美滋滋的。 他其实还挺对我胃口。 如果他不是道士,而我又没有死,再长得好看些。我一定会喜欢上他的。 就算他是个道士,只要我没有死,再好看那么一丢丢,我也会喜欢他并且强行逼良为娼。 可惜我已经死了,早就没有喜欢谁的资格了。 正当我悲伤到要掉眼泪的时候,他开口问道,“你的面具,竟是睡觉也要带着?” 熄了灯,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他的声音低低的传来,让人觉得很是安心。 真奇怪,这明明是个收妖捉鬼的道士。 “不能摘下来的。” “为何?” 他问到了我的伤心事,我不免有些难过,“本来不想告诉你的……其实我是个丑姑娘,别人看到我的样子会被吓坏的。” 特别是你。 “你竟这样妄自菲薄?每个人都美丑的定义都不大相同,就比如我觉得你倒是不丑,而且好看的很。只可惜傻了点。” 你在那时可不是那样说的,你的确说了我生的丑。现在干了,不说我丑了,可又数落我傻。不过他说的这话我莫名有些熟悉。 “你说的这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你说你叫阿珞?” 我点了点头。 “这个名字,我也在哪里听过不是吗?或许同你说的,我们之前或许见过。” “才不要见过呢,要见也是因为孽缘,我现在就是来斩断孽缘的。” 他像是笑了,“要斩的话,今日太迟了,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气,明日再斩吧。” 我被这句话逗乐了,躲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也不是我想象中那样无趣的道士。 照理说,鬼是不会做梦的。 再照理说,一般都是鬼托梦给活人的。 活人托梦给鬼,闻所未闻。 这样离奇的事情,居然就好巧不巧的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不过也许是我日思夜想,太耿耿于怀我与这道士的初见不够唯美,又喜欢极了他的那块玉佩才做的这个梦也未可知。 我梦见了想象中的梅园。 还是下着雪。 和这道士有着一样模样的白衣少年。 此刻的我穿着鹅黄色的长裙。 应该不是我,这姑娘很好看。我只是个丑姑娘。可是我的的确确像是与这个姑娘像是一体一样。 我能看见她,但好像又是她。 那个少年撑伞走向了我,在雪地里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这天气着实太冷了,我不停的搓着手。 好不容易搓的热乎点了,就东掏西掏,掏出了半块玉佩。 我紧紧用手捂着它。 等到他走到了我跟前,玉佩也被我捂热了,就将玉佩递给了他。 他为我遮住了这雪,收了我的玉佩。 “这玉佩,本是一块的,现在你我一人一半了。” “你可知它叫什么吗?” 我问他。 他摇头。 我抱住了他,他身上暖呼呼的,我也不觉得这雪日有如何的冷了。 “相见欢。” 他为我拂去头上的雪花,又拨弄着我的头发好一会。 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为什么这玉佩能懂得我每次见到你的心思呢?” 我心跳的七上八下的。 闷闷的回道,“因为这也是我的心思。” 他笑着说道,“我与你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这样很好,阿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