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儿虽然是个脾气好的,但也被气得满脸通红:“瓣儿,哪个姑娘住哪个屋子,原就是莫先生订的,现在就这一间空房,不住这里能住哪?再说这是什么地方?哪个妓院没有死过姐儿?偏你就这么掐尖要强,可没听别的姑娘嚷过!”
瓣儿呸了一声:“我偏就要跟你们换!知道鸳鸯姑娘有贵客撑腰,我们姑娘就没有个把的恩客了?你等着,你们不搬,我把你们家具弄出来!”说着撸起袖子就要冲进去,唬的鸾儿忙拦住她,但鸾儿细瘦身材,挡不住蛮牛一样的瓣儿,被一下撞倒,后脑勺磕在柱子上,只听咣的一声。
我忙去扶起鸾儿,对瓣儿劝道:“瓣儿姑娘,这排房子的事情真的是莫先生管,你若是强行要搬,少不得莫先生知道了责怪,何苦来为难鸾儿呢?”
瓣儿大概是碍着那一盒春卷的面子,哼了一声没有理我,这时莫先生早听小厮说是打起了了,呼次呼次跑了来:“我管烟雨阁这么些年,没见过吵架的,你们怎生这么没有分寸,还是卖了安生!”
鸾儿本来就委屈,这一听,心里更是又气又怒,竟哭了起来。
瓣儿忙说:“莫先生不要动气,谁想惊动了莫先生,正是我的不是,我是听人家说了,我们这屋子不干净,死过人,原也想问问鸾儿姐姐怎生情况,谁晓得鸾儿姐欺生,硬说我们姑娘生意清淡,原就该住这闹鬼屋子,我替姑娘生气,这才有了口角,莫先生大人有大量,全怪瓣儿我不知分寸,惹了鸾儿姐!”
莫先生今天耳朵出奇的好使,居然全听清了,登时大怒,说鸾儿不知轻重欺负新人,罚了鸾儿月银,鸾儿争辩,莫先生懒得细听,竟挥袖走了,瓣儿撇嘴笑笑,回屋去了。气得鸾儿只想撞柱,我忙拦下来了:“莫先生一时心烦,懒得理会也是有的,今日本就是姐姐受了委屈,待哪天莫先生心情好,我去跟他说。一会鸳鸯姑娘的恩客也该来了,红着眼睛恩客多心岂不是更不好。”边帮她擦了眼泪,扶回屋里。
这瓣儿,还真的不是什么寻常人物,我心里琢磨着。
送鸾儿进屋,恩客还没来,我忙帮着鸾儿打水洗脸,鸳鸯姑娘问“你在外头和人吵嚷什么?乱哄哄的,恩客要是瞧见多不好。”
鸾儿又是一阵委屈,我忙替鸾儿说清楚刚才的事。鸳鸯姑娘蹙眉道“我听莫先生说,这个瓣儿倒是新买来的,说是被一家绸缎庄卖的,只说价格低廉,莫先生看着倒也强健,也没细问便抢着买了,本来就是给西柳姑娘配的,谁想到西柳姑娘碰巧没了,却配给了新来晴韵姑娘,倒是个这么不省事的。”
我可以想象卖她的绸缎庄的人想尽快脱手的心情。又顺口问鸳鸯姑娘“听瓣儿讲,这晴韵姑娘原是深闺小姐呢?命倒真不好啊!”
鸳鸯姑娘叹口气“据说也是书香门第,不外乎得罪权贵,给抄了家,父母都给流放了,天上掉到地下,也是个可怜人。”
人生在世,一切都是不由自主,随波逐流,这晴韵姑娘本来就孤苦无依,还遇到这样的丫鬟,真是命犯太岁。
晚上送了夜宵,我挎着食盒走光亮的大路绕远回家,龙井带着瓜片去蓬莱山赏桃花了,说叫李绮堂送我,我怎生敢劳动人家,便每日多走几步路,横竖天气暖和,只当散步了。
走着走着,看见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跑进树木森森的后园,我仔细看看,好像是瓣儿,这么晚了,独个去阴森森的后园,她想干什么呢?
我决定跟上去看看。
后园现在应该是非常危险的时候,本来龙井帐册妖怪就四处乱跑,加上新来的妖怪,在里面肯定凶多吉少。
我悄悄跟着那个像是瓣儿的身影,她虽然两条短腿,不想跑的很快,加上后园灯影幢幢看不清楚,我一下子就找不到她了。
晚上这里太吓人了,我决定还是回家吧!上次被铁观音差点吃了,实在心有余悸。
第二天早晨,爹叫我看看桃花开了没有,要採花瓣泡桃花甜酒,我应了一声,挎着篮子去了后园,远远看见黄伯两手拎着什么东西,气呼呼的往外走,腰带随着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我迎着黄伯过去,边问黄伯好,黄伯应了一声,却很不自然的把双手往后一藏。我更加好奇了,直绕着黄伯打转,想看看他拿的什么。黄伯慌张的说“小孩子家家的,一边去,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我鼓起腮,道“不看就不看,我这就告诉莫先生,去年那棵百合根本没死,是被谁卖了。”边作势要去账房。
黄伯忙拦着我道“不给你看是为你好!你当是甚么好东西。”赌气双手往前一拿,却是几只被什么东西咬掉脑袋又剥了皮的光溜溜的动物,我仔细一看,不禁“咦”了一声,攥着黄伯手里那细细的尾巴是老鼠罢。
黄伯见我没害怕,倒是颇有几分失望,说“只怕是猫头鹰还是狐狸吃剩的,你看也看了。”
我心下有点疑惑,小时候家里养鸡,时时有狐狸过来偷吃鸡,我记得狐狸吃鸡是叼住咽喉,然后一口一口褪毛吃进肚里,若是吃老鼠,为什么咬下头,剥了皮,反而把肉留下了?
至于猫头鹰,姥爷倒跟我说过,是连皮带骨一起吃的。猫就更是吃的干净。
目送黄伯拎着那几条光溜溜血淋淋的老鼠扔掉,我费劲脑子,也没想到,到底会有什么动物只剥皮不吃肉呢?
我边想边走到桃花树旁,桃花含苞待放,应该再晚几天来采,倒是木兰开花早,一朵一朵俏立在枝头,粉妆玉琢甚是漂亮。
突然呜呜咽咽,听见有人在哭。
我循声望去,是一个身着鹅黄春衫,长发散乱的姐儿,仔细一看,这拭泪的,不是晴韵姑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