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公子勉强一笑,做了让我坐下的手势,道:“小生姓冯,草字季落,才子不敢当。才名较京郊的李家公子差得远。”
那位李家公子,许是李绮堂罢?李绮堂如此出名,不知为何,作为他的友人,我心下倒也有些沾沾自喜。但虽说如此,我仍假装客套道:“冯公子过谦啦不知何事困扰?倘若是梅菜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而为。”
那冯公子叹口气:“小生家别邸,就在胭脂河侧,立春以来,小生便在内苦读,说来不知是否荒谬,”又犹豫了一下,方道:“那宅子倒像是闹鬼。”
“啥?”我支楞起耳朵:“闹鬼?”
冯公子尴尬的点点头:“子不语怪力乱神,不过,那别邸实实有些不寻常。”说着浮现出忐忑的神色来,似是怕人不信。
我和段大少都催他快讲。冯公子方道:“那宅子也古旧的很,小生家人只是定期打扫,却无人居住,仅有一个老仆人看门,小生未带仆从,为求清净,自居于内院,与老仆人的门房隔着院落,住进去前些日子,并无不妥,不料这个月十五,小生正对着月亮自斟自饮,赋诗一首。正是兴致盎然,不料,却觉着身后有人在轻拉小生衣摆,还有人轻轻唤道:“回来回来”小生自是一惊,不料回头,屋里并无旁人。”说着颤抖着手,告个罪,又饮下一杯酒。
我也听的毛骨悚然,料想深夜独个居于老屋的冯公子,更是吓的不轻,我忙问:“这果是异事,公子可瞧好了,屋内未有恶作剧之人么?抑或是。公子喝多了酒,有些醉了?”
冯公子放下酒杯,叹道:“小生起初亦是以为小生做了梦,因为实在是无稽,小生自己都不曾相信,只做自己酒酣。听错了,但只要一端起酒杯,总觉身后有人拉着小生,那声音飘飘忽忽,直唤小生回去。说来丢人,小生吓的深一脚浅一脚便跳下台阶,不料踩空磕了脑袋,再醒来已然是白日,老仆人见小生跌倒,只道小生酒醉,小生一醒,越发觉得此事如梦如幻,疑心是自己醉梦一场。”
我因问:“公子所说异事,莫不是那个拉公子衣襟的,阴魂不散?”
冯公子浑身一僵。道:“正是。小生便又居于内室,不料,但凡入夜,半梦半醒,总有人拉着小生衣襟,唤着要小生回哪里去,小生这才知晓当真是碰到了精怪,吓的不敢应声,自己都忘了自己怎生出了内室,至门房一问老仆人别邸近来可有异事,老仆人莫名其妙,只道一切如常,小生吓的带着老仆人,星夜回大宅去了。”
我恍然大悟道:“是以公子想找人去别邸除妖么?”
冯公子颓然摇头:“若那宅子闹鬼,大不了不去也便是了,可是,愁便愁在,小生回了自家大宅,深夜亦常被那瞧不见的拉扯着,催道:“回去回去”
段大少猛一蹲杯子,“当”的一声,登时撒了一片酒,我和冯公子俱给唬了一跳,只听段大少嚷道:“还用的着说么!季落兄啊,你定是给鬼缠上啦!”
冯公子叹道:“小弟可不亦是如此想么!可又恐人不信,也不大想说,寻了童仆陪着就寝,那声音再来,童仆却瞪着眼睛,只道甚么也听不见。又几次寻了道士驱邪,也有愿往宅子里镇妖的,不料那声音再出现,道士也见不到,倒像是小弟独个撒癔症骗人,真真无计可施。”
我侧头想想,答应给他想想办法,那冯公子颇松了口气似得道谢,行礼行的我怪不好意思的。
去龙神祠,龙井自尚未从二月二龙神盛典上回来,不若去找找李绮堂好了,多日不见,不晓得他怎么样。
春风吹的人微醺,家丁说李绮堂在后园作画,不料李绮堂似也给春风吹的困了,伏在案上睡着了,长长睫毛的阴影投到线条分明的面上,真是,太好看了。
那家丁忙要去叫醒李绮堂:“少爷”
我赶紧道:“我等等不碍的。横竖没甚么事”
李绮堂早醒了,忙揉着惺忪睡眼:“在下失礼了,怎生睡着了,当真教梅姑娘见笑见笑。”
我不由脸红的摆手道:“不敢不敢,本便是梅菜不请自来,给李公子添麻烦”
李绮堂忙问:“哪里哪里,不知梅姑娘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我忙把冯公子的事情说了。
李绮堂想了想,道:“冯季落,在下知道他,向来是填词作赋的高手,但不过是泛泛之交,事情若真有诡异,在下愿往那宅邸瞧瞧。”
冯公子与李绮堂一见面,自是一番客套,相互吹捧,横竖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李绮堂提出想去那旧宅邸瞧瞧,冯公子似是颇为忌惮那旧宅邸,但仍领我们去了,犹对那宅邸心有余悸似得。也在情理之中,定是吓的不轻。
那庭院很是古雅,在胭脂河畔,几支迎春早开了嫩黄的花,枝条伸出院落外,白墙灰瓦,颇为漂亮,别邸都如此,想必冯公子家是大户。
李绮堂信步进去了,我紧随其后,冯公子便也跟进来了。
庭院深深,沿着白石子小径往里走,内庭还有些残梅花,四下里干干净净,跟传说中的鬼宅可大不相同。
冯生引我们进了闹鬼的内室,外廊下植着松竹,下面有浅浅一道流水,着实漂亮。
冯生指着那内室,说甚么也不肯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