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八章 告别(1 / 2)向左爱,向右看首页

我从地板上爬起身来,捡了衣物胡乱遮上。身边的苏西航已经睡着了,也许是昏了

我看着他下腹缝合的伤口,未拆线的部分渗出淡淡的血丝。摘下纱布,泛红的肿胀和被药水染得变色的肌肤呈现在我眼前。

我找出药箱,帮他稍微简单地处理了一下。又用我的专属毛巾

我这才发现。之前在苏北望这里专用的毛巾一直没有被他丢掉,而是洗的干干净净晾晒在浴室的栏杆上。

也许这并不代表着什么,只源于他是个念旧的人。当年杨慧心留在这儿的洗发水不是也没扔么?

我用毛巾沾了温水把男人清理干净,但是实在没力气把他拖到卧室。只能找来床被将他裹着安置在书房的角落,然后打开地暖,生怕他着凉。

我去看那抽屉里的东西,除了些陈年的奖状和尘封的小纪念品外,压在最下层的一个透明口袋里有一封信纸。看起来像是高中生的作文。

我认得出苏北望的字,无论是还是英文,都那么潇洒俊逸。

十几岁的男生已经有了相对独立成熟的感悟和逻辑表达,因而行文不会显得很幼稚。

开头大概是这样一段话在这个极度追求自我个性的时代里,人们擅于宣扬与众不同的行为和理念。

可这世上最没个性的一件事。就是有个孪生兄弟。

他有与你完全一样的脸,可以穿一样的衣服。有共同的作息,并融入同样的朋友圈。

却总是做出与你思维操控完全相悖的行为

那种感觉,如同在照镜子时见了鬼。

我差点看笑了,首先觉得苏北望的控诉实在很到位,其次觉得他小时候的文辞见解也是蛮独到的。最后确定他得被苏西航给荼毒成什么样。才能在日常作业里都在见缝插针地泣血成书。

可是当我看到抬头上重要的人这四个字的作文命题时,一不小心又泪崩了。

我把这东西藏了起来,压在其他物品下收好。我看看就行了,不要再给身后这死男人看了。

我太习惯他一副至贱者无敌的金刚不坏状态,实在不想再看到他哭。

大年夜之前的一天,我和苏西航带着苏北望回公司。

那天的雪很大,我们本来是不同意他出院的。但是他说,今年的事一定要交代在今年底。

“都哭丧着脸干什么?我又不是马上就要死。”苏北望说他只想再回去看看,哪怕看一眼也好。

年前的最后一天,我以为很多外省市的员工都提前休了年假离开。可当车停到启苏集团大厦的门口时,我眼看着那夹道迎接的一排排员工,从高管到清洁工,整个一十里长街送总理啊!

我看到苏北望的眼睛红了。他轻轻放开我扶着他的手。说他没事,可以自己走。

苏西航从后座拿出大衣给我,让我帮他披上。

大夫说他现在的身体简直就像婴儿一样弱,绝对不能再受凉感染。

苏东唐按照苏北望的吩咐,已经帮他收拾好了一切办公用品。抱成一个沉甸甸的纸箱子,装满的是一颗赤诚之心的残片。

苏西航要伸手去接,男孩却流泪了,把箱子抱在怀里说什么都不放手。

“大哥,能不能别走”

“东唐,不许哭。以后苏家就要靠你了。”苏北望伸手搭住弟弟的肩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年那只会跟在屁股后面乱跑的小家伙已经出落得比他还高了。

“你很聪明,一定不会做的比我差。克己,用人,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大哥不过,可要抓紧时间了”

他最后一个字稍微哽了一下,有点破音。而苏东唐则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来:“大哥,不会的你不会死的对不对?”

“大过年的,说点吉利的!”苏北望看了看苏西航,叫他把纸箱搬到后备箱里然后换出了一个大大的纸袋。

这是苏北望昨天叫我帮他去提的十万块现金,崭新的百元钞票,分装在一千多个红包里。

“过年了,临走前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大家发红包。这次我自己出钱,不走公账。钱不多,大家讨个彩头就好。

希望大家在新的一年里。能越来越好。

东唐还年轻,未来的路需要各位的支持和帮助。我在这里,谢谢各位了。”

苏北望一手抓扶着我,然后深深地弯下腰,冲着全场鞠躬。

一时间,我已经能听到人群里有嘤嘤哭泣的声音在此起彼伏。

伴随着一声声苏总保重苏总别走,我和苏西航强行将他一步三退地带上了车。

苏北望的情绪不能太激动,我们实在不敢再让他站在这样催泪的氛围里。

“北望!”就在要踏上车门的一瞬间,听到不远处华晓婷在喊他。

“你过年的话”话一出口,苏妈妈的泪水就下来了。

“放心吧妈,”苏北望微微一笑:“我有人照顾的。”

苏南薰跟在她妈妈身后,这时苏东唐也过来了。

告别了公司,也是时候该告别家人了。我扶着苏北望,生怕他再陷情愫难以自持,可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话

“大姐,东唐,照顾好爸妈。”

这一句简单的表达,却逼出了所有人的失控悲恸。苏北望至始至终没有流泪,只是红着眼睛望了望东侧靠窗八楼的阳台。

那是他之前的办公室,窗子依然明亮,雪花吻在上面不着痕迹。

我看的到那上面有人影,也许是苏明远,也许只是个过来做年中保洁的工人。总之是什么都不重要了。

后来我们把苏北望送回家,刚进门他便大口大口地咳血。

然后自嘲地说,自己还是太不争气了。

苏西航给他打了针又服了药,看他安睡后才到阳台来找我。

我不敢情绪太失控,所以只好躲在这里偷偷流泪。

苏西航用大衣裹住我,说要过年了,眼泪别那么不值钱。

“他的情况这么差,还能撑多久啊?”我抱着苏西航的腰,埋头在他胸膛:“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他是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一定要”

“会有办法的。”

“可是你不行的。”我惊恐地抬起眼睛:“你不久前才受了那么重得枪伤,根本就无法做肝脏移植!”

“半年,大夫说我半年后能恢复。”苏西航故意乐观地牵了下嘴角:“只是半年而已,我身体那么好的,一定可以。”

半年

我想说苏北望这个样子,哪里还能有半年呢?

主治医生说希望他年后就住院,但苏北望不愿意。后来好说歹说才同意请了家庭医生全方位护理。

大夫说乐观地看最多就只有三个月,他连来年的白玉兰开花都没机会看到了。

这是个心照不宣的悲伤话题,我不愿承认,苏西航也不愿承认。

“实在不行,还有别的路子可走。”苏西航咬了咬牙,攥着拳说。

“什么?”我惊愕。

“黑市器官。”

我倒吸一口冷气,我说你开什么玩笑,你是警察啊!

“大不了不做了,只要能救他。一个工作而已,你还怕我养不活你啊?”

我没再说什么,因为苏西航的提议和想法,我是完全没有办法反驳的。但是黑市购买器官的的确确是违法的,我说就算你不当警察也总不能做违法的事啊。

“我又不是没做过”苏西航低低说了一句,转身就进厨房了。

这个大年夜,是我第一个没能跟我妈妈和外婆一起过的除夕。

明明在同一个城市,明明侵染着同一片雪花。

因为苏北望不愿去任何地方给别人添麻烦,所以我和苏西航智能留在他家里陪他过年。

妈跟我说她能理解我,只要我开心就好。等下她和小阿姨包完饺子叫姨夫给我们送一些过来。

我问她黄叔呢,妈说黄叔一早就到了,还给你们两个准备了红包。等到十二点的时候,记得问候一下。

我和苏西航做了简单的几个菜,虽然都没什么胃口,但总要有些过年的气氛。

苏北望一直在昏睡,我偶尔进去看看他,帮他擦擦汗。

说实话,我很怕他突然就没了呼吸。

等到快吃晚饭的时候他突然就醒了,问我们怎么还在?

“你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不要这样,我反而难受。”他撑着身子坐起来,让我倒杯水给他。

我也知道这样子其实会有些别扭的,也知道以苏北望这样骄傲的心性,能给予他最大的尊重就是不要把他当成病人。

“我不会自杀的,剩下这点时间很宝贵。我想”

我说你想干什么呢?

“看看电影看看美剧。”

我:“”

“以前西航常跟我推荐,可我没有时间消遣。”苏北望笑了笑:“那天病房里瞄了几眼,觉得有点欲罢不能。”

我说你看的是哪个:“双面法医?”

“恩,可惜第七季要下四月份出了可能,赶不及了。”

“别瞎说!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我鼓励他,说双面法医的主演也在第五季结束后患了癌症。他积极治疗康复后,还接拍了后面几季:“苏北望,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他说但愿吧,否则麻烦我把后续刻成光盘烧给他。

“吃饭了!”苏西航在外面喊。市的冬天很冷的,所以苏西航煮了大大的火锅,干脆直接搬进了卧室。

叮咚一声门铃响,我从猫眼里就看到了苏南薰姐弟两人和林语轻大包小裹地站在外面。

唉,猜猜也知道他们会来。

“你们,不用在家过年?”苏西航问。

“妈跟小舅他们去山上吃斋祈福了,都说新年的斋戒最灵光。”苏东唐一说我也就明白了,华晓婷这是为了苏北望去求菩萨啊。

“至于爸?谁管他啊。反正家里有佣工,大不了给他下碗面!”

我算看出来了,苏明远这叫一个众叛亲离。大姐和东唐为了苏北望的事都跟他有了嫌隙,估么着那老头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

苏北望没说什么,只是表示房子似乎买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