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杜文雅用纤长的指甲轻轻勾划着体检报告下面的那份捐赠协议。意思太明确了,只要逼出我想说的话,她才会在上面签字。
苏西航那边似乎已经听出我极力压抑着的哽咽
“罗绮?你怎么了?”
“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我爱的人是苏北望!”连一个标点符号都没有,我像一口气灌进一瓶二锅头一样说出此生最可悲的谎言。
我觉得我已经快要虚脱了,短短二十几个字几乎带走了我一大半的生命力。
电话那端沉默了越有十秒,苏西航才开口:“罗绮你现在跟谁在一起?”
“我”我咬着唇屏住呼吸。不敢去看杜文雅的眼睛,也不敢再对苏西航多说一个字。
这时杜文雅一把抓下了我的手机,干净利落地帮我关了机。
“现在你满意了!”我吼出屈辱的泪水,为我无法反抗的软弱,也为我不堪一击的决心:“你可以救人了杜文雅!只要你救了苏北望,苏西航就会感激你会爱上你会跟你结婚?
你真以为爱情能论斤称两的么!”
“我能不能让他爱上我,那是我的事。”杜文雅微微一笑:“罗绮,现在你可以出局了。不过你真的比我想得好对付多了,我还以为你会告诉苏西航呢。”
“我不会告诉他。”我说我不会让苏西航面对这么难选的抉择,我宁愿替他决定。我说杜文雅,人生还长着呢。
我先输一局不代表真的永远输下去,只要苏西航爱的人是我,你就算爬的再高也会摔下来。
“罗绮。这一局我爬到你头上去。就不会再允许自己有失手的可能。现在你要做另外一件事。”杜文雅的表情太得寸进尺了,我说你还想干什么!
“离开。”娇嫩的唇齿间静静吐出几个字:“罗绮,我要你立刻离开。”
我惨笑一声说我懂。我离开,把机会留给你趁热打铁兴风作浪。只要苏西航找不到我,这个场面就是你一张嘴的天下了。
我说反正你看我连行李都有,你希望我去哪儿?
“随便你去哪。但是请你记得,如果你让苏西航找到你,就别想我愿意救苏北望。”杜文雅看看表:“现在,他一定正在要过来你家找你的路上。你最多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消失。”
我说好,等你成功上位的那天记得写份攻略给我。我弄个公众号,就叫极品不要脸小三的日常,肯定很赚钱。
“罗绮!你才是小三!”杜文雅尖叫一声站起来,冲着我立在门口的身影失控地大吼一声:“你才是始终横在我和西航中间的小三!如果没有你,如果你不离婚,他根本就不会抛弃我。你到底哪里比我强?他凭什么那么死心塌地对你!”
我回头,说因为我可以为了他付出一切,而你付出一切却只是为了拴住他。
杜文雅。你疯狂又执着的只是一份从骨子里烧起来的不甘心。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
我走了,一路打车去了机场。
我有身份证有护照有信用卡,还有一个不敢开机的手机。
我想去澳洲找我妈,之前陪着她顺便也一起办了长期多次签证,本来以为有机会也休长假去那边住住的。
但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别人都说,成长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无论处在什么样的逆境中,第一个反应将不再是找妈妈哭了。
于是我用信用卡刷了一张去莫斯科谢列梅捷沃机场的票,临上飞机前用机场的公用电话打给韩。上宏沟圾。
“我要去找你,没时间办签证,你帮我搞定。我不要在还没等出机场大门看到莫斯科的雪时就被遣送回国!”
“罗绮,如果我没记错时间的话”韩在电话那端小心翼翼地问:“今天是你结婚的日子吧?”
我说婚什么时候都可以结,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却不是随时都有决心的。
“你别折腾我啊!我还怀着孕呢,罗绮你到底怎么了!”
“你少废话!我当初怀着孕呢还不是被你拎着捉奸捉掉了孩子?!韩我心痛得受不了,你赶紧帮我搞定我求你了”
我蹲在机场的电话亭里放声大哭,哭得保安和过往乘客频频瞠目结舌。
我说来不及了若若。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选择?
我没有亲人的肩膀可以靠,没有爱人的胸膛可以躲。我自以为自己够坚强够决绝地做了一道撕心裂肺的选择题,可以不带一点不甘心地笑着面对。
可你知道我有多痛么!我有多爱那个男人,有多希望每天每夜每时每分每秒都和他厮守在一起。
可为什么婚姻与小三齐飞,命运逃不脱病魔!
后来韩说:“你过来吧。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如果你的怨念持续这么重,飞机可能会掉下来。”
由于三小时的时差,到达谢列梅捷沃机场的时候天还亮着,韩带着她家帅气的司机站在出口等我。
我哇一声就哭了,我说我实在是没地方可去。我怕自己忍不住去找苏西航,我怕我会控制不了自己摇摆不定。
我更怕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苏北望渐渐消耗掉生命。
“姓杜的那婊子心可真黑。”韩一边拍着我的背安慰着,一边狠狠地说:“果然这学心理学的就是会攻心。唉,幸好我没跟那个莫斯轲在一起。
听听这名字起的,跟我家乡似的。本以为很有归属感,现在一看,就是屁嘛。”
我说你这是心里肚子里都已经有人了,才看什么都是棒槌。
可我特么该怎么办啊?
“你现在哭得跟孙子似的,刚才对杜文雅的时候装什么大头蒜?搞得自己好像还挺有骨气挺懂自我牺牲似的!”韩说:“你就应该给她两个耳光让她滚!打不过就把苏西航叫过来,夫妻双打,打到她妈都不认识让她再犯贱。”
我说你少讲风凉话:“她要给苏北望捐肝的啊!”
“她说捐你就信?你吃屎长大么的!”
人家都说一孕傻三年,可我看韩这智商可是成倍往上翻了,这会儿一边往家开,一边骂我骂得就跟打发时间似的!
“再说就算她要捐又怎么样?奶奶曾跟我说过,如果有些恩情负重了太多的代价,重到你们一生一世都还不起。那所幸从一开始就假装不知道的好。
这世上型血的人多了,难道你会跑到大街上见一个人就跪下求他们给苏北望捐肝么!
你说那个姓杜的贱人不是最爱打比方么?那我也给你打个比方
假如有个男的突然跑过来对你说,他可以捐肝给苏北望,但要求是让你断绝跟我之间的友谊。理由是在跟我相亲的时候,因动手动脚被我泼了一脸滚烫的茶水。
他恨我,你不跟我绝交他就不捐。罗绮你怎么选择?!”
我说他这是放屁,我怎么可能同意!
韩白了我一眼,说这不就一回事么!!!
你这个能拎的清,怎么刚才就拎不清?
“你不能牺牲跟我之间的友情,宁愿当那男人在放屁。却能牺牲你和苏西航的感情?
宁老师生你出来的时候,你是不是就举着个自由女神像啊?真以为自己从头到脚都伟大?
我告诉你,苏西航要是知道你这么放弃说不定得伤心成什么孙子样。苏北望要是知道你是这么猪一样的队友,绝对当场吐血身亡!
脑子转也不转地像个傻逼似的被那贱人牵着鼻子走,还好意思打个飞机横跨亚欧大陆来跟我哭!”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韩的意思,这世上有些选择题,不一定要选或选的。跳过去,当没看到才是最正确的答案。
我说你把车给我倒回机场去
“作死啊你!到都到了,好歹陪我奶奶吃顿饭吧。”
韩一把将我按住,恨不能用安全带三下五除二给我多捆几道。
“说句实话你可别不爱听,罗绮。”韩缓了缓语气:“也难为你了,就冲你对周男那混蛋的仁义劲儿唉。
对周男尚且如此,那苏北望对你的意义就更可以想象了。我看你是只要爱过的,就跟自己生过的似的。都特么的想负责到底,你累不累啊!”
我说你不用说那么通透我也明白,这世上吃得开的男人大多都是仗义,耿直,正气凛然的。而这世上混得好的女人往往都是会撒娇,懂手段,刻薄事儿逼的!
我之所以把生活过得跟生生活不下去似的,是因为我一直都特么得用男人的标准来要求我自己!
“虽然我知道苏北望得的绝症,且是绝症中最难逃过一劫的肝癌末期。”我一边流泪一边说:“也明白在疾病天劫面前,我们真的太无助太渺小,很可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日渐消磨最后的生命”
“以前我可能不理解,但自从跟苏家慢慢扯上关系以后,亲眼目睹那些人情冷暖和悲欢离合罗绮,我觉得你虽然蠢,但你活得真实又坦荡。”韩无奈地说:“就跟我奶奶告诉我的一样,她说她人到晚年时最大的欣慰就是,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己可以上天堂。
她说她这一辈子,虽然有过无数历劫坎坷,但至少到最后什么债不不亏欠了。”
我说你家人各个神秘,各个牛逼的,好像演过不输于我们般精彩的戏呢。
“谁的人生不是戏啊?”韩感慨一声,指了指前面那金发碧眼的司机:“就这个帅哥,结过三次婚呢,之后才发现自己喜欢男的”
我像个磨道上的驴似的,被韩拎着带进了怎么走怎么迷路的宅邸内。
我说今晚要见你家的很多长辈么?我连个礼物都没带,也太唐突了吧。
“你就把我悄悄找个客房藏一下好不好?我休息一晚上明天就走”
“你就别跟我废话了行不?”韩狠瞪我一眼:“先过来,我带你见一人。”
打开眼前那扇历史感有些厚重的大门,我猜里面应该是气派的客厅。没想到装潢如此精简温馨,看起来就像魔法世界里常见的工坊。
“我奶奶喜欢在这里做些小玩意儿。”韩冲里面努努嘴,意思是叫我过去打个招呼。
韩奶奶快七十岁了,此时坐在壁炉的摇椅里,膝盖上铺着一件垂地豪华的白色婚纱。正戴着文质彬彬的老花镜在那埋针脚呢。
她的头发还染得纯黑,扎着宽松舒爽的发髻。一双眼睛眯着自来带笑,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趴到她膝盖上去聆听岁月的沉浸。
可惜我来晚了,已经有人捷足先登地坐在韩奶奶身边,帮她压着线理婚纱。
那乖顺的模样,跟小猫似的。
如果不是长了跟苏西航一样贱贱的脸
为什么苏西航会在这里!!!
“这你”
我倒退来两步,直到狠掐了若若一下,发觉她还会尖叫才意识到这真的不是做梦!
苏西航,他就在我面前。
头发上湿湿的,好像飘过莫斯科最厚重的雪。眼睛里亮亮的,光芒依然让我熟悉。
“我也刚刚才到。”他伸手擦了下额角,轻挑着唇对我笑:“罗绮,天涯海角我也要娶到你。换上!”说完他便从韩奶奶手里接过婚纱,一把扔在我脸上。
我石化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是在做梦么!
“愣着干什么啊,快进去换衣服啊!”韩抓着我的手臂将我一把拖到屏风后面。韩奶奶还是比较喜欢中式古典的装潢风格,这屏风又考究又精致的一看就是艺术家的品味!
就这样,我一肚子莫名其妙地被韩从后面牵出来,还没等开口多问一句话呢,就被苏西航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韩老夫人,”他抱着我,冲韩奶奶微微鞠了下躬:“身在异国他乡,我和我的妻子没有任何亲人的陪伴相随。您是长辈,今天承蒙您的祝福和帮助,能让我的妻子穿上如此美丽又意义非凡的婚纱。真的非常非常感谢。”
韩奶奶笑眯眯地站起身,轻轻理了理褐色的披肩:“快去吧,喀山大教堂在日落之前都会迎接任何新人的宣言和祷告。
若若已经安排好了主父。
这件婚纱出自上世纪名家之手,曾为我先生外婆的嫁衣,也是我与我先生结缘的纪念。希望你们能够恪守真心,永远幸福。”
我被苏西航一路抱着跑,泪水淌过莫斯科冬季最寒冷的风声,划过红场最古老而神圣的回响。
“苏西航,对不起。”我抱着他的肩膀哭,哭得狼狈不堪。
“少废话,先结婚!”他顶着风吻了下我的唇,然后踏着第一声暮钟踏进了位于红场东南角的喀山大教堂。
韩像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换上了一件粉粉的礼服,围着厚重的狐绒披肩,站在属于伴娘属于她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