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是清楚阿若的固执的，如果她不想坦白，就算你用再多的招数也没有用。就像是……在审讯室中，想起那血腥的场面让云雀些微不悦，并非没有见过更糟糕的画面，但是那是自己的敌人，而眼前这个人，就算别人无论怎样宣称她作为灵术师的强大，事实上作为人类的她近乎弱小，甚至只要轻轻一击就足以打倒她。但是，真的很顽固……顽固到无论怎样也无法彻底摧毁。　　阿若起身去准备晚餐。云雀坐在沙发上，这里只能听到厨房里传来的声响。　　这样的场景似乎已经出现过很多次，以至于已经开始习惯，然而细细思索也不过那么两次。为什么呢？明明一开始那么厌恶……　　已经是莲花的时节，阿若在房间里种植了碗莲，绽放的花朵比硬币还小一些，他是知道的，莲花有驱魔的作用，这样也可以解释阿若这栋房子里多到让人吃惊的莲花数目，除了第一层特地设置用来建设法阵的莲花塘之外，在阳台，顶层还有为数众多的莲花，花比人盛，这栋房子里，简直是植物的居所，人反而退居其次。　　或许是因为这样，偶尔竟会觉得，比起人类，阿若其实更像是妖，花妖，美丽却近乎冰冷。　　云雀不懂人心，或许是不能懂，更多的则是不屑于。但是对于阿若，仿佛不需要思索，就能够了解，是因为某种程度上的默契，又或者是她从未想过对他隐藏。　　——阿若从未真正想过要缔结与彭格列的婚约，与李家的长老的热切不同，她的态度更像是无可奈何，为什么会选择他，因为想要拒绝这件事。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了。所以，他才会那么厌恶阿若，他是将一切掌控的手中的强者，而她却因为一己之愿，搅进他的生活里，那近乎于对他的挑衅，傲慢而无礼。他有自己的底线，却并非可以容忍嗡嗡乱叫的苍蝇的善者。若非有小婴儿的嘱咐，或许他会在一开始便将这个人彻底驱逐。　　不过里包恩没有要求不能够伤害这个人的其他条件，所以才会有那么多麻烦事，他不断地给阿若增添麻烦，试图看出这个人究竟能够容忍到哪一步，为了自己的目的。　　明明很骄傲，但是对于自己提出的要求却一字不落地达成，没有任何反抗的态度。像是剥离自己的情感，而刻板地遵照族里的要求而不断追逐他的脚步，但是在那顺从之下，压抑的是试图反抗的勇气，或许会很有趣吧，如果她不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自己眼前，而是以自己真正的姿态。　　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不清楚也不去细究，他选择自己的生活中能够出现的人物，无论是谁，无论是怀着什么目的，如果能够让他满足自己的想法的话，他不会过于细究，就像是彭格列，就像是她，既然已经踏进他的世界里，那么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是处在什么位置，只能由他自己掌控。　　“云雀君？”阿若端出饭菜，“可以吃饭了。”　　光阴森然而动，未曾知晓的时光，未曾全部坦白的秘密，相似而又相异，静水照影，暂缓光阴，但是最终会是什么，是浮云停驻脚步，还是静水挣扎飞向天空？　　阿若目光恬静，已经没有半分情绪上的失控，煮好的面条上摆好的菜码精致而诱人，香气静静飘散。云雀平时看起来张狂肆意，此时用餐的动作优雅沉静。　　阿若身体本就好，方才受了寒胃口更是糟糕，随便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阳台上传来异样的动静，阿若看过去，流溪颇有些狼狈地站在那里：“阿若，你要我打听的事情……”　　流溪的话在看到云雀的刹那戛然而止，原本温和的面孔变得傲慢：“你也在啊，人类。”　　“抱歉，云雀君！”在云雀动怒之前，阿若按住云雀的手，“我请流溪帮忙调查一些事情。”　　云雀盯了她一眼，对上阿若请求的目光，已经按着浮萍拐的手重新拿起了筷子。　　流溪看着云雀：“没关系吗？”　　阿若摇头，走上前：“说吧！”以云雀的性格，要想在眼下糊弄过去是不可能的，彭格列那边对于那个传言肯定也已经有所了解，不若开诚布公。　　流溪不满地扫了云雀一眼：“没有，从半年前短暂地被看到从妖界的天空飞过之后，那个半妖就在雪墓山附近失去了踪迹。不过你的猜测是对的，除了前去调查的那批人外，还有人曾经靠近过那里。”流溪跳跃到阳台栏杆上，“不过，阿若，酒吞童子最近也在调查，要是被他领先，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倒是可以带你去，不过，那位就……”　　流溪向阿若伸出手，艳丽如花的面孔沾染雨水，显露出妖异的气息——妖性素来变幻莫测，即使流溪亲近阿若，身为妖，在他的本性之中始终隐藏着那份变幻莫测的本质，现在的他仍然站在阿若这一边，但是那一刻真的到来……　　阿若看了看云雀，开口：“云雀君，我要去妖界的雪幕山一趟，明天的会议就不去参加了。”犹豫一会，又解释了一句，“那是龙族的墓地。小瑾他们会对你们解释清楚。”　　她拉住流溪的手，随着他轻轻一跃，一人一妖消失在雨幕中。留下云雀静静地坐在那里。丹凤眼斜挑而上，在慵懒的倦意中展露锋芒，他有足够的耐心去一点点拆穿阿若所竭力隐藏的。　　其他妖类是无法靠近雪幕山的，阿若与流溪在雪幕山不远处作别后独自靠近雪幕山，这里是龙族的墓地，因为有着龙的图腾的缘故，李家的人算是一个例外，但是也绝无靠近核心的可能，满目尽是皑皑白雪，雪花大片大片地飘散在这天地间的白茫茫的一片中，阿若静静站在那里看着眼前覆满白雪的嶙峋怪石，那是龙死去之后骨架所化成的，即使已经死亡那么久，他们的遗迹所残存的力量依然让人畏惧。　　雪花落在她的脸上，肩上，获得什么的同时，便会失去什么，这便是舍得之道，假如自己一意孤行，结果真的是自己愿意见到的吗？她揉着自己的额头，表情黯淡，思绪卷入不可触及之处。　　阿若回到人世的时候已经是次日晚上，云雀当然早已不在。　　她并没有太多的心思去顾及云雀此刻的想法，阿若有一种预感，这次自己母亲的出现没有那么简单，甚至很有可能和半妖的事情有关，否则她出逃的时机也太巧了，恰好是在关于半妖的流言四起的时候。　　推开窗户，月色流泻一地冰白。　　“酒吞童子？”　　酒吞童子的身形在空气中浮现，斜倚在窗台上笑意冰凉，他从来不在阿若面前隐藏自己的恶意：“看起来，你也发觉了呢？”　　他猛地靠近阿若，鼻息扑在阿若面庞上：“这场游戏越来越有趣了呢。需要我帮忙吗？”　　阿若不语，招手挥散虚影，空气里酒吞童子声音低徊：“李若，你无法逃脱预言的。”　　阿若仍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转瞬却又低低笑出声，在这虚白里，突兀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