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皇城上的太鼓奏响，四面广场上早已人山人海，人群里有参加武比的，也有参加文试的，更有来观赛的。当平稳有力的鼓声节奏改为密集短促，四面皇城墙前的皇榜同时解落，明黄的布卷上书写了盛朝会期间的比试流程、规则、场地以及各种注意事项。突转三声强有力的鸣鼓示意结束，广场之上一片安静，四下人群停止交流，凝神聆听着宣旨者宣读皇榜上的所有内容。　　今日戌时，所有非州选的武比参赛者，准时在西郊校场报到，验身入场后直至次日卯时才能统一前往赛场进行盲选淘汰，最终取前百人为胜出者进入正式武比。同日在宣明楼南门广场上进行文试初选报名，考生会被随机分配到各个考场，直至当日酉时报名截止。第二日卯时，考生需到相应考场点卯验身，入场后待到辰时文考初试正式开始。　　文武初比各进百人，正式入选名单将在十九日医考、数考结束后公布在皇城武德门外，医考分两科笔试与对论，不论男女医者只取前八人，不过按照往年的情况，男女医者入选的人数不会占满十六人；数考仅有一卷笔试，安排在医考结束之后。数考比试较之其他，参加人数最少，笔试时限最短，考试题量最大，却最易清算成绩的朝会项目。两项比试无需验身入场，且未有复赛。最终的获胜名单会与文武半决赛后统一公布。　　此后一天，是武选的半程赛，各个州选的优秀子弟一同入场参赛，各自抽签选取对手，淘汰两轮，留选32人进入决赛。文选半程比试将于武比结束的次日开始，以小组辩论的形式分组，各自抽选课题与对手轮番辩论，考官根据临场表现并结合之前的成绩选出50名获胜者，作为盛朝会最终比试的参选者。如此，考虑到身兼多项的获胜者以及其他因素等，最后能被天子得见者不过百人。而我只有进人这百人队伍中，才能寻觅到一线希望与当今天子单独谈话的机会。　　听完宣旨者诵读的所有事项后，广场上聚集的人群才开始缓缓散去，我与鸣飞随人流离开，虽然大哥已经告诉过我们盛会上的大致事情，但难得来了不凑个热闹倒觉可惜。出了广场在路边寻了处馄饨摊，和鸣飞两人叫了碗早食，坐等着人潮过去。昨夜因事耽搁，出门稍晚不料鸣飞竟还在我之后，我心中莞尔也许那时猜想不假。　　“这几日空闲，可有安排？”我问鸣飞。　　“昨日给几位好友去过信，明后两天可能会和他们一起，阿玉可还有事需我帮忙？”　　“校医的事莫忘了。”话到嘴边转了弯，昨夜暖烟提了父亲的事情，其中牵扯甚大，还是小心谨慎些好。　　“一直记得，等我的好消息。”看他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该是有人已经答应了。 　　当初在西境，我随隗爷爷看医，每到一个地方我便会教孩子们些知识，讲些趣事哄他们开心。久而久之，孩子们就常跑来找我玩耍，人多的时候我就给他们上课，教我能教的，数学、逻辑或是简单的药理常识。直到隗爷爷因意外去世，奶奶将她的功法交给我后随爷爷归去，我为他们料理完后事，守了三月孝灵，期间有位老伯让我留下来为孩子们教书，那时我并无他处可去，便答应了这份同前世差不离的工作。　　西境环境条件并不太好，在考虑到孩子们日后的生活，我把教导的课程集中在医疗、识字和算术方面，刚开始只有我一位教书先生，来上学的也只是附近的孩子们，家长相应的给我一份束脩。但在鸣飞到来后，越来越多的人更愿意把孩子送到我这里有免费医疗的学堂。　　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在靠近西境王宫的附近还有一所私塾，如非意外在我这的大半学生都会去那里读书。因为被抢了生意他们几次来我这闹事，其中的糟心事不提也罢，好乡民们支持帮了不少忙，最后因祸得福反被我从那里挖来两位好老师，在大家的提议下把这简陋的茅草屋重新改建成为一所书院，取名长青。　　那几年书院招募先生，开设出更多的课程，我凭着前世对学校的运转方式的了解，让老师们有了更好的共享的发挥空间，孩子们也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并且对于那些没有条件读书的孩子们，我也为他们开设了“预读后付”的助学政策。但随着人员的增多书院的医疗却远不及我的要求，尤其是对于容易生病的孩子们，药材方面还能向百裔补给但寻到合适的医者才是治本的关键。　　一路上可见许多披坚执锐的士兵，自今日起盛朝会就算正式拉开帷幕了，皇城各处岗哨士卫已入戒备状态，严防各种犯上作乱。和鸣飞在府宅前分手，我直接回了房间，走过水榭，远远便瞧见那人站在廊前等我。　　“怎不进屋！”　　“未经同意，恐惹你生气。”　　听这般小心翼翼的口气，我如何不知他心中顾虑，推开门请他进屋，泡了茶两人端坐对面一时无语。几年分别后的疏离陌生，不是一夜相处就能消磨掉的。　　“伯父的事，不知你作何打算？”看他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不知他对父亲的事了解多少，便先问了他的想法。　　“这件往事牵连甚大，我不希望你涉险其中。”而后他郑重其事的说道：“我知此事对你而言不能轻易放手，若你执意要查，就让我替你去办。”　　他眼中坚定的目光让我有片刻失神，当初我是有多傻让他这家伙从我身边溜走，如今再不会放开他离去。我支起身体，凑近他说：“都听你的！”然后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一寸寸从脖颈蔓延而上的红霞，终于体会了一把戏耍情人的滋味，还真是有趣的紧，无怪他当初乐此不疲。　　曾经我说过做回自己，不想为这世的仇恨所困，然巧合的是父亲当年所愿与我今时所为殊途同归。　　昨夜看过暖烟收集的信息，再联系发生在我身边的种种，大致能将父亲的事情猜到七七八八。当年新君初立，边境战事频有发生，朝堂权贵势力纷乱，但新皇手腕强悍，对外命百万铁骑征伐四方，平定烽火；对内重开科政，选贤举能，分分权力，剪除旧势。只短短五年便稳定朝局，让各方签署了止战盟约，这场大洗牌中的赢家，现如今均是各势力大族。　　父亲是一方征战的将领，但他违背皇命并未与边境开战，而是以另一种手段平息了纷争，以我现代人的视角看来这属于软实力的同化，也就是兵不血刃让异民融入本朝的人文，传承血脉真正成为大炎子民。但这种行为于当时而言，却可称谓为通敌叛国、祸乱朝纲，实为大逆不道之举。父亲的结局逃不过革职处决，可惜判决来得早了些，只因他低估了权利诱惑，死在了好友的谋私之下。 　　此事已经过去十几年，从中得到好处者，不乏身居高位，里面个中厉害关系可想而知，我自然不愿牵涉，可若是避不过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至于暖烟，总不能让他独自一人为我遮挡一切。　　“调戏”完暖烟，脑中忽闪出某种猜测，不放过那丝怀疑，我试探着问他，“暖烟熟知我在北境的状况？”　　他虽未及时回神，但也听情了我的问题，因先前窘迫没能立刻否定我的疑问，我便趁势而上，寒声质问：“我身边的人，听命于你监视我！”　　“我没，小玉儿，我，你别，我只是记挂你。”他慌张地有些语无伦次。　　我不理会他的解释，“沙秉诤、白启、胡老……或者还有更多？”　　他的表情告诉我，我并没有猜错。心中没有脸上表现的疾言厉色，而是暗暗长舒一口气，原是他在帮我，如此就无需再多有顾虑。　　“你别生我气。”他眼神柔弱，险些让我不忍再装下去，好在他低下了头，小心整理心情，组织言语认错，“撇下你离开，确是因我受不住，受不住你坦诚之言。一宿买醉，未能抵过思念，浑噩间才记起自己早已被现世遗弃，居然还桎梏于伦理常情，真是愚钝至极。呵呵！”他轻声冷笑带出压抑许久的苦涩情绪。　　“回去找你，你已不见踪迹，到最后竟是看到那番浴血，恨自己带你来洗净。你不知当我见你无事，简直开心疯了，你要我走，我舍不得，远远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要做什么，我便帮你出力。等我混进西境王宫，打听清楚当年伯父的事后我才知道你想完成他的遗愿，所以我……”　　我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巴，顺利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忍不住微弯嘴角，欣赏他脸上的精彩，“暖烟，你这样很好。我曾说你我之间要坦诚，但那时我们都没遵守，所以分开了。现在我需要纠正一下我们两人的误解。”就这样，暖烟和我聊了整一天，有些问题很傻，也有些格外深刻，总之我们对彼此袒露了很多，只因为不想再错过，那份煎熬再不想过多体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