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之间,洛府的侍仆过来请柳云瑶游宴。 柳云瑶瞬间泄了气,原来之前跟洛茗兰一起的是开胃小菜,现在才是重头菜!她去参加这种宴席岂不是更无聊 待两人随着侍仆绕着鹅卵石小路走了二刻钟后,方走到院庭之中。 院庭里的槐树下,华袍翩然的司马飒,手握一把精致的墨竹扇,静候着柳云瑶。只见他面若冠玉,纷飞如白雪的槐花不时落在他身上,仿若九天神祗中的神明,不识人间烟火。 柳云瑶一时入迷,待她缓过神,过去问他:“你怎么在这” “等你,我带你进去。”司马飒含笑道,他一笑如春风迷人心神。 柳云瑶小脸微红,复又垂眸,脸泛白,抬眸望了别处。 庭院上,各种异样的眼光往柳云瑶身上看,或是猜疑,或是好奇,或是惊艳,或是不屑……刺得柳云瑶浑身不舒服,心思越发的沉重,她烦闷地低下头。 温柔的大手轻轻落在柳云瑶头上,安抚性地触摸几下,略微揉散柳云瑶的青丝。 “你若是累了,我送你回去如何”司马飒微微俯首,体贴道。 丝丝暖意入扣柳云瑶的心扉,她摇头,抬起不安的眼眸看着司马飒,道:“我没事,我只是头一回来这种游宴,难免有一点点不知如何是好。” “别怕,你以后来多便会习以为常,我为你引见一些我平时相交匪浅的益友,也不会烦闷。” 司马飒眸光变柔和许多,他察觉到柳云瑶的发丝柔软顺滑,又摸了几下。 倒有不少人好奇上前问好,司马飒一一为柳云瑶介绍不少世家贵族的少爷小姐。 上前问好的世家子弟不乏试探的,问答之间虚虚假假,仔细一看也有七分真,三分假。多数是司马飒与他们周旋,将柳云瑶护在身后。柳云瑶紧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向对方行礼,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句也别说。 所谓的游宴,跟前世一堆人拿着酒杯走走停停的聚会差不多。 葡萄枝叶缠绕的木廊游庭下,几个世家公子散坐在雕花刻鸟圆木椅上,木廊旁是几张紫檀古矮茶几,柳云瑶靠坐在木廊下的木椅上,葡萄细枝攀爬在侧木梁,日光不时透过葡萄叶缝隙跳上柳云瑶的衣裙,她整个人蒙上一层柔光。 不久,又来了好些人,与司马飒看着相熟,叫哄他仿写出一篇明靖时期的骈体文。 柳云瑶:……为什么她周围都是男生。 几个世家公子自来熟地围坐在柳云瑶周围,与她闲聊。放眼四周只有她一个女子。 原本豪门世家皆耻与与庶族通婚。“靖轩之难”后,柳家更是比庶族不如,可偏偏有司马家与柳家联姻,结两姓之好,两家便是荣辱与共。不少豪门世家便有心思与柳家联姻。 加上,任你是世家贵族,还是平头百姓,析夏国依旧是男多女少,众多男子抢着求娶一个女子。再加上,少有女子貌美温良的,体娇柔弱的女子更少。如柳云瑶这般娇小的女子,恰好符合了京城男子的保护欲。 对柳云瑶起了心思的男子自是不少,周围男子殷勤炽热的视线纷纷投在柳云瑶身上。 好几次柳云瑶都觉得自己要被视奸的赶脚,她又不是猴子,干嘛老看她! 她眼眸转了转,寻找机会离开的法子。总是被其他男子打断。 “柳姑娘果如传闻般美如天仙。”一公子道。 “多谢公子美言,小女貌丑,不值夸赞。”柳云瑶恰好笑道。 大哥别玩这撩妹套路啦,我这么卖力配合你,内心可尴尬了! “柳姑娘若貌丑,这世间便没有貌美的女子。”聂公子道。 柳云瑶道:“没有貌美的女子,却有聂公子这样的风雅俊秀之人呀。” 额,为什么逼我夸你呢。 “柳姑娘客气了,在下比不得司马兄丰神俊朗,只不晓司马兄去了哪里,舍了姑娘一人在此,真是不该,说不准被什么绊了脚,一时回不来。”聂公子戏谑地笑道。 柳云瑶:“……”兄弟,你不是司马飒的益友吗,怎么在他背后穿小鞋…… “除了司马兄,姑娘可与其他男儿有婚约”有公子着急道。 在场的世家公子瞬间安静下来,倾耳细听。得到柳云瑶否定的答案后,众人注视柳云瑶的目光虽隐蔽却灼热可烫,如同一群恶狼在暗地里盯着一只可口美味的白绵羊。 明明是烈日当空,柳云瑶却觉得背后乍凉乍热,直觉不妙。 左看右瞧,硬是没有其他女子在场。无耐之下,柳云瑶与其他公子周旋起来,到了最后,成了她一人独讲大江南北的奇人趣事。 司马飒从书斋脱身回来,踏进深翠绿色的葡萄枝叶缠绕的木廊游庭时,众多男子围绕着美眸含笑的素纱少女,少女莞尔一笑,那一刹仿若有无数细碎明亮的阳光凝聚在她笑眸中,瞧着人心绪荡漾起一个又一个涟漪,足以让在场的男子着迷。 叶影下的司马飒微微垂首,看着手中的墨竹扇,眸光微沉。 有些人跟了过来,许嵩松在一旁,面露讥讽地来了一句:“司马兄的未婚妻可真是惹人怜惜,看得我倒想让我家小弟上门求亲,司马兄可介意” “许兄可知《左传·隐公十一年》中的度德后一句是什么?”” 司马飒觑了他一眼,眸光微闪,华袍翩然离去。 许嵩松错愣在原地,待他反应过来,不便怒火烧心。咬牙暗道:不度德,下一句就是不量力!司马飒竟敢说他许家不自量力、白日作梦! 察觉到有人靠近,柳云瑶抬首一看,心里一喜,总算是看到司马飒了,她想离开这里。 她起身走到司马飒前,轻声问道:“我想回去了,可以先走吗?” 方才围在柳云瑶周围的公子不由得侧目注视两人,司马飒不经意地扫过其他人几眼,垂眸温柔道:“我送你回去可好” 正好柳云瑶有事要问司马飒,她扬起笑靥点头,莹白的脸颊上现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格外讨人喜欢。 其他公子见柳云瑶真要走,再三挽留,无果噢,暗自失望离开。 上了马车后,柳云瑶松了一口气 腰肩瞬间松垮,懒散靠在矮几上。待她看见司马飒弯腰掀起锦丝帘,她尴尬地挺住腰板,一本正经地坐好。 司马飒清眸闪过一丝笑意,文雅地坐在柳云瑶对面。 柳云瑶清咳一下,装作不经意地问他:“司马,你后日可有约” “尚未有。” “真的难道就没有在什么楼相聚的吗?” “确实没有。”司马飒看了柳云瑶一眼,笑问:“瑶瑶后日可有约” “没有啊,白日的话,大概要陪舅舅求庙上香。”说完,柳云瑶狐疑地刮了司马飒好几眼。一个说相约,一个说没有,到底是谁说了谎 哼,后日我去鹤楼瞧就是了! “对了,有位姓赵的公子找你,像是有急事,大概是为了他父亲被弹劾入狱的事。我晓得他的父亲,是个好官,你会见他吗?”柳云瑶怜悯而不安地看着司马飒道。 “不要紧的人。” 司马飒顿了顿,温声道:“你总是心软温良,被人蒙骗了如何是好。” 之所以是不要紧的人,不过是这人没有达到利益最大化,又何必枉费心思帮不要紧的人。 柳云瑶的心瞬间凉了半截,神色越发凝重。司马飒倒底是个世代高宦、权谋世家的子弟,哪如她这般重情心软的无论她两人走多近,两人还是走不到一个世界去。她连那句“赵老爷在柳家落难时帮了柳家一二”也无从说出口。 马车停在柳家,怜书扶着柳云瑶下车,柳云瑶道别了司马飒后,进了府。 柳家门口内侧,零零散散摆着些铁锹或木材,柳德背靠门板,坐在矮凳上擦拭盆中的蒙了半层灰的前朝花瓶。 “舅舅,你哪里找来这个花瓶的”柳云瑶低落地问。 “柳府里拾掇来的,没想到这花瓶藏在衣柜底下,今日被我找着带回来了,明个我们去柳府拾掇家物时,就把这花瓶摆在前堂,月底你俩成婚好看着呢。”舅舅高兴道。 柳云瑶听了,突然烦躁道 “舅舅,我不想跟司马飒成婚。”。 一旁的怜书惊讶地看着柳云瑶,小姐好好的怎么不嫁人京城女子想嫁入司马府的多了去,小姐莫不是糊涂了脑袋,说出这句话! 柳德停顿片刻,打发怜书去灶房洗碗,怜书立马应了一声,在两人面前没了影,自个躲在屋门后伸耳偷听。 柳德不理柳云瑶,闷声坐在矮凳上,也不擦拭蒙了灰的花瓶。 柳云瑶想起那些世家小姐们说过的话,更加不想与她们相处,她丧气道:“您看看西街那赵家,彼一时风光,此一时自身难保,落得四处求人的命。您再看看我们柳家,家族兴衰一瞬间的事,我们柳家还能图什么我不想留在京城,留在京城总是要身不由己,我们回青州吧,至少在青州活得自在。” “再说我跟司马飒的情意浅薄,早分了才好,说不定人家心有所属,我也不稀罕过什么富贵日子,我只想活得自在,不要太委屈自己……”柳云瑶赌气道,她跟司马飒的婚事又不是两人情投意合,解了婚约,最多是柳家名声不好听,司马家照样有世家贵族赶上去求结两姓之好的。再者,柳家落败已久,对司马家在朝局中有什么益处 空气静得骇人,片刻后,柳德起身进屋,刚踏进屋槛,他就收了脚,转身就走柳云瑶面前。 负手骂道:“先前义父悔了司马家的婚事,害的柳家毁在柳古手上,如今你要悔婚,你这是要让柳家脸面无存吗!你怎么不想想你娘死前顺气了没!不想想你爹一大把年纪还在牢里蹲着!这婚甭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这月底成了婚。” “这月底怕是完婚不了。”柳云瑶喃喃道。 “成不了也要成!你若是不肯成婚,你试试看,左右我也没脸活,我,我死给你看。”柳德双目怒视着柳云瑶,又带着几分悲衰。 “舅舅,你听我说……”柳云瑶着急道。 “我不听,你别跟我说话!你就是想气死我了!”柳德捶胸顿足,不再理会柳云瑶,转身离去。 柳云瑶:“……”就知道威胁她! 家门与柳云瑶隔两步的距离外,温文尔雅的青年公子立在门前,瞳色渐深,握着墨竹扇的手猛地一用力,手指有些泛白。 三步之外的小厮青云手捧食盒,小声地问司马飒:“主子还进去吗?” 温雅的公子无声移步,只见他微微把眼一抬,看了青云一眼,阴郁冷厉的眼神唬得青云一身冷汗,不敢言语。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