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航身体一倾,趁机压在他身上。
首扬无法不失望,他根本不能接受,顾知航居然下得了手打他!尽管他们之前一直打打闹闹,但是现在的他哪里还是过去那个结实强悍的自己?
首扬的心都在胸腔颤抖。
顾知航!这个最疼他的家伙,怎么能揍他?!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揍他、欺负他,甚至杀他,唯有顾知航和罗抿良不可以!
“老子让你滚没听到吗?”
顾知航似乎没听到他的低吼,“明天想吃什么?不要老是说手擀面,你知道我会做的不止这个。”
首扬被他气得肝儿疼,这家伙无缘无故揍了他,居然没事儿人似的问他吃什么饭?
见他铁青着脸偏过头不再看自己,气得呼吸都不顺畅,顾知航叹口气,允吸了下首扬并不配合的唇,“扬,别逼我,别逼我禁锢你。”
听到他略微低沉的声音,首扬的睫毛颤了一下,依稀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依然执拗地不看他。
顾知航长臂一揽,把首扬抱在怀里,轻轻揉着被自己打疼了的柔软小腹,“不准生出任何动摇的心思,否则我会认为你想再次离开我!”吻了吻首扬微烫的额头,顾知航的声音低低的,“打你,我心疼得想死,可是如果你想离开我,我宁可心疼死,也不会放你离开半步!”
首扬的薄唇抿得泛白,许久,才眸光轻颤地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一城繁华,不轻不重推开胸前那颗呼吸深沉的脑袋,“顾知航,你这个疯子。”
夜深人静。
首扬是被痛醒的!
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烈疼痛把他从深沉的梦中拉出,首扬艰难地睁开眼,第一眼就模模糊糊看到顾知航眉头紧锁的急切面孔。
首扬忙松开紧紧攥着顾知航的手,反应很快地装成不好意思的模样僵硬地笑笑,“我、做噩梦了”
顾知航的眼眸狠狠颤了一下,抿了抿唇,拨开他湿淋淋的头发,“做什么噩梦害怕成这样?全身都湿透了,”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把首扬往怀里搂了搂,“我还以为你不舒服。”
可只搂一下,顾知航就不敢再动。
怀里被冷汗浸得冰凉的身体突然僵了一下,虽然首扬极力想放松,可身体还是不自觉绷得紧紧的,甚至明显颤抖。
“你、先睡。”首扬的气息有些不稳,笑得仿佛很自然,吃力地拿开顾知航的手,“我去冲一下澡,出汗、不舒服”
顾知航依然保持着刚才搂他的姿势一动不动看着他。
首扬的眼神隐隐有些慌乱,生怕顾知航会看出什么,努力笑着慢慢坐起身,“怎么了?我不过、做个噩梦。”说着,艰难地压抑着全身蚀骨的剧痛掀开薄被,“赶快睡,小混蛋们、明天一大早就会敲门。”
首扬自以为伪装得很好,却不知道自己整个人如同水洗,凌乱的长发一络络贴在脸上,脸更是白得吓人,连下巴都在不由自主地轻颤。
顾知航点点头,立刻闭上眼,“你也快点。”
见他并没怀疑什么,首扬似乎松了一口气,吃力地站起身,僵硬地走进洗浴室。
他没看到,床上的男人在他转身的一刻就立刻张开毫无睡意的双眼,看着他近乎跌跌撞撞的颤抖身影,看着他一进洗浴室就险些摔倒,薄唇紧紧抿起!
淡淡的夜灯丝毫不影响顾知航的目光。
半透明的毛玻璃洗浴室内,他清晰地看到身形瘦削的男人身体痛苦地弓着,剧烈颤抖着努力打开花洒,让水声淹没他拼命压抑的闷哼。
顾知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双拳一点点捏紧。
身边,还残留着洗浴室里的男人身上的冷汗。
他怎么会相信首扬蹩脚的借口?
那人在睡梦中痛得缩成颤抖的一团,攥紧他断断续续地压抑着痛苦伸吟,“顾知航、疼救、我疼”任他如何焦急地唤都无法醒来!
他那么努力地为那人不住地擦拭冷汗,可那人的身体还是一遍遍被冷汗打湿!
他根本不知道,首扬怎么还能一醒来就立刻冲他笑,还能若无其事地轻描淡写只是做了噩梦!
洗浴室里瘦削的人影已经痉挛地跪在地上,大半个身子都伏在白的马桶上,抱紧身体拼命对抗着全身的疼痛。
隐隐的水声持续,洗浴室没传出一声伸吟!
顾知航的身体已经紧绷到僵硬,双眼一点点变红,却始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眼睁睁看着洗浴室里痛苦挣扎的影子!
那个骄傲得近乎固执的家伙!
那个双手尽废还要装得若无其事的家伙!
一点水波慢慢模糊顾知航的视线。
晚饭后首扬那些话的意思他都明白,可他单纯地以为首扬只是因为这双手,只是因为失去了傲人的身手而不安、而恐慌!
那个笨蛋根本不明白,他能活着回来他有多感激!
没有了力量,没关系,他保护他!
十指尽废,以后他就是他的双手!
顾知航的拳头捏得冰凉。
他早就知道首扬的手再无法恢复!
夜里睡到梦魇,首扬不安地摸索,顾知航无数次握紧他的手,可首扬依然那么惊慌!
在发现首扬无意识地用手臂和身体感受顾知航是否在身边、在发现握着他他却依然感受不到时,顾知航就确定,这双曾骨骼尽碎的手再也不会恢复!
可这算什么?
比起这么多年他每一日每一夜地煎熬等待,即便那人全身尽废又算得了什么?
所以他揍了他!
因为他的不信任!
因为他的动摇!
可顾知航却不知道,这个什么都不肯告诉他的笨蛋居然已经病成这样!
“咯嚓”低响!
晚上揍了首扬的右手被硬生生捏得骨骼错位,顾知航双眼猩红!
如果他知道,他会再轻一些!
不!
他绝不会打他!
哪怕首扬的话让他觉得侮辱了他们两个人这么多年的坚守,顾知航也不会揍他一下!
他会什么话都不说,用每一天的真实让首扬打消心底的不安。
洗浴室里,首扬已经疼到意识眩晕、模糊。
冲在身上的水流已经无法感知温度,首扬瘫软在地上,脸贴着被水不断冲刷的地板,无力爬起,也无力张开眼。
他不想让顾知航发觉,他知道那个人一定会接受不了,可他现在却连伸吟的力气都不再有。
怕被顾知航怀疑,他坚持把药全都放在邵文那里,可他现在却不敢去找邵文。
顾知航的睡眠那样轻,他一定会有所察觉!
全身的骨骼像被同时全部捏碎,痛到窒息!首扬仿佛溺水在岩浆深渊,身体的每一寸都被碾碎融化,逃不开、挣不脱!
花洒里温热的水不断流进他微微张开的唇,像要给他一些滋润。
首扬喘息着,无意识地咽着。
他模糊地记得,床头的矮柜上好像有药,可他却记不清那药究竟是在温哥华、在东都,还是在市。
身体已经无力痉挛,一阵阵不自觉抽搐着。
外面的顾知航心突然空了一拍。
他看到洗浴室里地上的男人已经好几分钟没再动弹。
那样安静,好像睡着了!
顾知航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忘了穿鞋就慌忙跑下床,一个大力拉开洗浴室的门。
光洁的白金纹地板上,只穿了薄薄的丝质睡袍的男人无声地侧躺着,睡袍湿淋淋贴在身上,遮不住男人的瘦骨嶙峋。
“扬?”
顾知航声音很轻,不敢上前,生怕刺激到他那该死的自尊!
地上的男人一动不动。
关了花洒,耳边立刻静下来,静得只剩地上男人微弱而急促的呼吸!
“扬?扬!”顾知航的眼一瞬间失了强撑的镇定,慌忙抱起全身冰凉的男人,“邵文?!邵文!快!”
再次醒来已经过了中午。
双层窗帘全都拉得严严实实,卧室里一片静谧。
迷迷糊糊好一会儿,首扬忽然想起来,自己夜里突然犯疼,躲进洗浴室,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猛地坐起身,首扬满眼慌乱。
他现在好端端躺在床上,是不是意味着顾知航已经知道了?
“怎么了?又做噩梦?”身边清淡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一只手把他拉下去,迫使他重新躺下,“你这样容易头晕。”
首扬这才发现,顾知航少见地穿了家居服,此刻正倚在床边,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搂着他。
首扬的脸还是白得没血,他想对顾知航笑,却怎么都笑不出来想说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