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的,他们是小方脉,这种肿块切除术只有疮疡科太医才会做,他们都已经离开京城了。不过,这种胸乳肿块切除术不复杂,我倒是也会,你要愿意我可以帮你做。”
宫女瞧了他一眼,很难想象这少年的医术能有多高,能否完成这样的治疗。于是犹豫片刻说道:“我先回去想想,谢谢你。”
宫女转身要走,杨仙茅又说道:“你这种病,是因为情志失调导致的。所谓忧郁伤肝,思虑伤脾,肝郁气滞,脾虚痰凝,气滞血瘀,痰瘀互阻乳络,发为乳癖。所以你要保持心情愉悦,不然,病情会越来越重。”
这宫女想不到这少年能说出这一番医理来,不觉有些惊讶,叹了口气说:“大宋朝军队一旦杀将进来,我等都要人头落地。这等光景下,还有谁能开心得起来呢?”
杨仙茅也叹了口气,是啊,大宋军队灭了邻国南唐,接着陈兵吴越国边境,虎视眈眈就要杀进来,举国上下都是人心惶惶,自然没办法开心的。
宫女黯然转身走了。
杨仙茅经过这一打岔,先前的迷茫和失神倒淡了许多。于是回到藏书阁屋里长条几案后面,捧着那卷医书开始苦读。这几案下有黄铜暖炉,烧着炭火,所以比较暖和。
他一直看到天黑,关了藏书阁的大门,回到楼上自己的卧室,坐在炭火前继续烤火挑灯夜读。读到夜深,这才用炉灰盖住炭火,吹灯上床睡觉。
半夜。
睡梦中的杨仙茅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呼喊声:“走水啦!”
走水是发生火灾的隐晦说法。杨仙茅从睡梦中惊醒,听到这惊呼声,不由吓得一骨碌爬了起来,还以为是不是自己藏书阁炭火引燃东西了。定睛一看,不见屋里燃火,扭头往窗户看去,却见窗户上一片通明,噼里啪啦东西被烧裂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是外面失火了。
他赶紧推开阁楼一扇窗户,火焰热浪扑面而来,逼得他连连后退。原来着火的房屋紧挨着藏书阁,火焰已经烧着了藏书阁的屋顶。赶来救火的人不多,在这国之将倾的最后日子里,大部分太监和宫女都已经离开了,留下来的心里也都想着如何苟全性命,又有谁还会舍命来救火呢,反正也不是烧自己家。
尽管是寒冬腊月,可他是光着身子裸睡的,他拉开抽屉,先把里面一小包碎银拿出来,这是他当书童每个月月钱攒下来的。然后抓过椅子上自己的衣服,慌慌张张往楼下跑。
跑到门口,伸手去抓门闩,感觉手好象被咬了一口似的,惊叫一声把手缩了回来,这才发现原来门闩已经被外面的烈焰烘烤得跟炉火中的火炭似的炽热了,根本触碰不得。
既然门栓都被烈火烤成了这个样子,可以想见外面火势有多大。如果强行从门冲出去只怕也会进入火海,必须找别的出路。
这时,藏书阁中到处都是浓烟,呛得他不停咳嗽。他将衣服堵住口鼻,乱闯之下,撞到了长条几案旁一个装清水的青花瓷水瓮,这里装有半瓮的清水,是洗笔用的。他心头一喜,如果将清水浇湿被子之后蒙住自己身体,或许能冲出去。
于是,他想上楼去了取被子,可透过浓烟,他发现楼上已经燃起了暗红色的火焰,强行冲上两步就不得不退了下来,因为楼上火焰太炽热了。
只能把衣服穿在身上浇水,可穿的时候才发现,刚才慌乱之下只抓了一条裤子下来,衣服却没抓到,留在阁楼上面了。
他赶紧先穿上裤子,拼命让自己冷静。身陷绝境,慌乱就只有死。他思索着藏书阁里还有什么可以用来蒙着身体冲出去的。
忽然,他想到藏书阁一楼里间放东西的地方有一口小箱子,里面放有一件厚夹袄长袍,十分陈旧,但是挺厚的。以前他收拾藏书阁的时候见过,也不知道是谁的。浸湿之后应该可以一定程度上抵挡火焰烧烤。
他已经顾不得太医院藏书阁中的东西都是皇家宝贝,救自己性命最要紧。他猫着腰冲进了里间,打开了小木箱子,取出了那件厚夹袄长袍,回到书桌旁,将长袍整个浸泡在那一瓮清水中,水很快就被夹袄长袍吸了个精光。
杨仙茅将湿漉漉的夹袄长袍披在身上,盖住头脸部,用浸湿的长袍袖子裹住门闩用力拔掉,拉开了房门,一股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冲着他往后踉跄了几步。他赶紧站住,猫着腰,低着头,顶着炽热的火焰,在湿漉漉的夹袄长袍包裹下,冲出了藏书阁。
火焰的炽热隔着厚厚的夹袄长袍都能感受到,他从缝隙看了一眼,见旁边一栋房屋已经烧塌在了院子里,燃烧的梁柱横七竖八的阻挡住了去路。他辨别着方向,绕开燃烧的柱子一路往外跑。他感觉到披着的夹袄长袍里的水已经快被烤干了,热量透了进来,烘烤着他的身体,眼冒金星。
就在他感觉自己可能要葬身火海的时候,终于,他冲了出去。他一路跑出老远,快到了墙边,感觉到烘烤的烈焰热量减小了,缝隙外光线也黯淡些了,他这才喘了口气,站住了,将脑袋从已经被烤得半干的夹袄长袍中探出头来,回头望去,见整个藏书阁烈焰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