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婶只觉得宛如晴天霹雳,砸在头上。万没料到,怎么以往最好用的招数,如今竟是不管用了。
“母亲,这是谁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你怎么不想想。说是守孝三年,按规矩也不过是二十七个月,如今孝期早过了,大哥丁忧之期也过了。皇上一直未见起复。怕不是早忘了当年的情分了。这官场啊,就是人走茶凉。
如今这渝城有出了事,若真像外头说的那样,皇上心里念着和大哥的交情,又看重大哥。那等战火纷扰的地方,怎么会不及时招他回来呢!这战场上,可是刀剑无眼。我听说南越这是是发了狠了,举全国之力来犯。大哥这是死是活还”
母亲暴怒而起,“吴氏,你什么意思?你这是在咒我夫君吗?”
渝城的形势,只怕在场没人比我和母亲更知道其中的严峻,父兄皆困在渝城。我们本就一颗心整日都是吊着的,如何能听得了这话。
母亲气得浑身战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老太太眼中失望之色更甚。
六婶也知自己失言,缩了缩脖子,转向老太太接着说:“母亲,夫君虽说品级不如大哥从前,可现在也是身处要职之上。蘅儿也有了这等造化。这些天我们府里门庭若市,都是冲着谁来的,母亲心里难道没数吗?这若是我们搬出去了,这苏家可由谁来支撑!”
坐进观天,自视甚高,说的大概就是六婶了。
老太太回道:“你既说的你们这么厉害,那么想来也不需要靠苏家什么。住不住在主宅也不重要了。搬出去又有什么关系?至于这家里以后靠谁来支撑,也不必你来操心,左右你也从来没操心过。”
我不由多看了老太太两眼。老太太今日的应对每一步都出乎我意料之外,简直是让我不敢置信。
六婶还想再说,谁知老太太直接起身甩开她,扶着丫头的手进了后头的佛堂。我与母亲怔在当场,一时竟是都没回过神来。
六婶拍拍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恶狠狠看着我与母亲,“你们都和母亲说了什么?往日里母亲最疼我们,怎么可能让我们搬出去,一定是你们!对,一定是你们搞的鬼!”
我直翻白眼。母亲却是连理都不想理了,牵着我的手,直接越过六婶离去。
六婶在身后直跳脚,椅子掀翻在地上,茶盏哗啦碎裂。
“什么态度!当真自己还是往日的一品首辅夫人吗?神气什么!待明日蘅儿回门,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我与母亲连头都没回,等走远了,谩骂之声再听不见,我才疑惑问道:“娘,老太太这事怎么了?”
母亲也是满面狐疑之色,“我只知道,年前老太太为苏蘅选过一门亲事。是江南世代书香的孙家。听闻与孙亚副将还是堂亲。其父是扬州知府。其母与瑄王妃乃是表姐妹。”
孙家的家风是不必说的,父母品级身份也都不错。算的上一门好亲。
“说起来以孙家择媳的标准,未必会选择苏蘅。老太太为了她可真是下足了功夫,舍了老脸去求的老姐妹。可惜,你六婶一家半点不领情不说。好觉得这样的亲事辱没了他们。”
若说这样的亲事都算辱没的话?那么上赶着与人做妾算什么?
“六婶没答应?老太太因为这个生气了吗?”
母亲一叹,“何止没答应,本来老太太都说的差不多了。媒婆都上门了。结果,你六婶知道后,直接把媒婆给打了出去。这老太太的脸面往哪里搁啊!不过,若是以老太太以前的脾气,却也不至于为这个和他们置气,更不至于赶他们出去。”
母亲想了想,拉着我说,“老太太若真是想明白了,看清楚了。你也别因为以前的事再怪她。虽说到底还是你父亲的生母,你嫡亲的祖母。”
若是这么多年一直被压迫磨搓的母亲和兄长都可以放下,我还计较什么?心中的委屈和不甘是难以抚平的,隔阂也无法消除。彷如是一道宽阔如海的沟渠,无法跨越。却也不必再去计较埋怨。
母亲说得对,终究是父亲的生母。我们总要看在父亲的面上。况且,说句不敬的话,老太太瞧来身子骨大不如前,也不知还能再活几年了。
我点了点头,随着母亲回到琼凌院。阔别三年,这里依旧如初,院里的丫头婆子已经等候再侧。母亲略问几句便让大伙儿散了,只留了王妈妈说话。
“梅香院里头的摆件物事可都换过了不曾?”
“当年按照夫人的吩咐,都换过了。并且连格局也变了些,倒是瞧不出以往的影子了。”
毕竟是刘氏和林墨香住过的地方。若是保留着以往的样子,再踏进去不免膈应。
母亲点头说:“我们这次带回来一母一子,你将梅香院收拾收拾,把她们安置进去吧。再找几个信得过的丫头,好生伺候着。”
王妈妈觑着母亲的脸色说:“奴婢安排两个一个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再配八个三等的和六个粗使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