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春节,梁辛却没有半点过年的松懈,他只身来到了缅北地区。来之前梁辛已经深度的学习了一些关于这块地区的历史以及背景资料,国际刑警在这片地方长期都有卧底潜伏。但这里的情况,不亲身体验,是没办法百分之百了解的。
围绕这片少数民族聚居的多山地区,不断传出各种错综复杂、乃至自相矛盾的传闻。
这块多事的山区并非刚刚成为乱源和热点,事实上自19世纪末以来,这里就一直动荡不休,如今虽然名义上归属缅甸联邦,但许多少数民族聚居区事实上形成大大小小的独立王国,他们和缅甸联邦的亲疏向背,在多数时候仿佛并不影响整个缅甸大局,但在某些特定的历史时刻,却足以成为压倒政治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各方势力的割据,让这块地区成为犯罪分子的乐土。
这次跟梁辛对接的人名叫‘老黑’,在这里已经潜伏了十年,早已经融入当地的风土人情中。梁辛长的面嫩,加上皮肤白又一身正气,到这种地方来自然要做乔装打扮,全身都涂了厚厚的美黑霜,脸上也沾了络腮胡子,便是此刻梁柔站在弟弟面前,怕是都很难第一时间认出梁辛来。
老黑没想到这次组织派过来的人会是如此年轻的人,而且交谈几句之后,还发现梁辛在之前查案中受过伤,连记忆都丧失了。顿觉这次梁辛来,怕也不过是一场儿戏,老黑已经在这里卧底了十年,与其说卧底,不如说他已经就是这里的人了,生活中的一切,都已经习惯了这里。唯一还没有完全丧失的,可能也只有曾经受过的教育,那曾经身为警察的一丝丝良知吧。
梁辛到底不是城府深的老油条,知道老黑对当地的情况很了解,就开口问询关于‘制药厂’的情况。老黑也没瞒着梁辛,直接开口说:“那药厂在这一块地区挺有名气,军政府的人也多多有维护,你想动它?”
梁辛不明白,“这样专门害人的药厂,难道不能动?还受政府保护?”
老黑呵呵笑了,这笑里含着对梁辛此刻天真的戏谑。
“缅北这块地方黄赌毒遍地,这里能开一家药厂,让工人能去上班,还能卖出大钱,给当地的军政府上税。药厂里虽然制害人的药,但也会生产一些治病的药,这样的地方难道不值得保护?”
站在梁辛的角度来看,这种专门制作控制人大脑药物的药厂,无疑是十恶不赦的。但是对当地人来说,并不是如此。
就连老黑也说:“这么多年,来这里查案抓捕犯人的警官一茬又一茬,还真是没人把矛头指向过药厂。”
也就是梁辛,会一上来就提起这家在当地其实挺有名气的制药厂。
倒是让老黑觉得颇有些惊讶。
梁辛就此沉默下来,他现在没有了过去的记忆,脑海里对所有正义邪恶的观念没有当初从警校出来之后那种被洗脑的刻板映像。梁辛来之前做过那么多的功课,他很了解缅北地区人民的生活情况,说实在的在这里,平头老百姓想要过上正常的日子,太难了。
各种势力的割据,有些像历史上的军阀混战,不管是谁打谁,或者是谁碾压谁,最终倒霉的还是老百姓,那些最底层的人民。
这家药厂显然是当地改善民生的企业,梁辛不打算一上来就说些道德批判的话,过了良久,梁辛才说:“我想进去看看,是好是坏,要亲眼见过才知道。”不由得想起聂焱曾经说过的话,这个世界是什么样的,只有亲自去看去感受才能得到答案,而不是人云亦云,更不是用想象力去判断。
老黑根本就没把梁辛当回事,只觉得是个毛头小子凭着一腔热血跑来这里查案。
这样的人老黑这十年来见过不少,说实在话,只要是想干点大事的国际刑警,很大一部分都会把目光瞄向金三角地区。这里名声太大,而且相比于拉美那些上来就敢跟美国警方火拼的彪悍毒枭,东南亚这边的各方势力,不够团结,自己内部就先打的一塌糊涂,根本没有能捏成拳头,一致对外的能力。
其实过去的这些年,在国内政府,以及国际各方势力的打击下,金三角地区的非法交易已经明显下降。老黑这些年眼看着这里再一点点的改变,而随着科技的发展,原本非常初级的黄赌毒产业,也开始升级。
就比如梁辛口中所说的药厂,就是最新出现的形式。明面上,药厂无疑是正规企业,在当地该厂房,招收当地的民众进入工厂,成为按时上班能拿到固定工资的工薪阶层。药厂一年到头盈利颇多,给地方上的税负贡献非常多,所以不管是哪一方势力接手当地的管辖权,都会给药厂以方便之门。
药厂其实算是技术含量相当高的高精尖企业,接触不到内部核心的人,根本不知道药厂生产的是什么东西。老黑大概能猜到多数还是毒品一类,但跟过去那种粗放的毒品加工不同,药厂做的更为高端。老黑倒是不在乎所谓的毒品类产品,在这样的地方呆了十年,说实话老黑已经对黄赌毒的东西麻木了,他在乎的,是药厂这些年来不断生产的民生类药物。缅北地区长年战乱,而且有地处山地,丛林密布,常年湿气笼罩,这里的人患有疾病的非常多,尤其是在武装冲突之后,尸体来不及处理的情况下,当地会瘟疫横行,有了这家制药厂,当地人有了指望。
从内心深处,老黑觉得这家药厂哪怕就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那也不是罪无可恕的。
梁辛想要看看,并没有上来就全面否定,这让老黑放下了一部分防备。心想着,让年轻热血的孩子看看当地的生活也是好事情,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出生就在朗朗乾坤下,多得是朝不保夕的悲惨人生。
老黑带着梁辛在药厂附近的小镇上混了好几天,什么也不做,就是到处混吃混喝。
梁辛这样的人,就算失忆了,骨子里其实还是个保守正直的,跟着老黑这样的老油条,成天到处混吃混喝,见了女人就摸一把亲一口,见了拿枪的就点头哈腰恨不能把腰弓成虾米,实在是让梁辛心里迈不过去。心里嘀咕着,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个警察。让梁辛说,这老黑完全就是个地痞流浪加无赖。
但没办法,梁辛在当地人生地不熟,他只能依靠老黑。
老黑带着梁辛混吃混喝,这晚就坐在当地灯红酒绿,又破烂又热闹的酒吧里喝酒。突然酒吧里走进一批人,七八个大男人,看起来就很有气势。老黑看到为首的男人就点头哈腰,一口一口,“狼哥。”
梁辛并不认识这些人,他现在明面上的身份是老黑老家来的‘傻侄子’。所以他完全就是装傻充愣,目光也是真的茫然。被称作狼哥的人瞅瞅梁辛,问老黑说:“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侄子了?”
老黑呵呵笑,“他妈是我亲姐姐,当年我爹被定了黑五类,我姐就被当时的大队长给霸占了,十五岁上就生了这么个小子。后来家里平反,我姐离开家乡出去打工,这小子就被留在了家里,这么多年也没个人管,今年我爹妈都没了,这小子就来投奔我。”
能跑到缅北来的华人,多数都是有些特殊的家庭背景的。
老黑一番介绍,也就没人再追问,大家统统坐下来喝酒。男人们坐在一起,无非就是酒与女人,酒过三巡,就有女人上来陪酒。梁辛作为‘傻侄子’当然是不需要女人的,而作为打头的‘狼哥’,竟然也没有要女人。
周围有人起哄,说,“狼哥你这么守身如玉,咱们小公主知道吗?”
狼哥在这一刻笑容里有一丝的温柔。
也有胆子大的靠过来抢狼哥的钱包,翻出来给大家看所谓的‘小公主’。
起哄道:“到瞅瞅,瞅瞅,咱们小公主那绝对筋开腰软,一等一的漂亮,那里是外面的这些庸脂俗粉可以比拟的。”
钱包里有张小小的照片,起哄的人也不过就是打开给在座的人看了一夜,这酒吧里光线原本就暗,大家也不过是看了个大概,没等看仔细就被‘狼哥’一把夺回,趁机还踹了起哄的人一脚。没收力气,力道十分足。
虽然时间短,但是梁辛天然的身体素质放在那里,眼睛视力好,加上记忆力迅速。再者说,那照片上的女孩子是元宵,这让梁辛想要记不住都不行。
元宵的照片出现在缅北一座小镇上,一位看起来在当地有些势力的头头儿的钱包里,这就让梁辛心里泛起很多波澜。难免会怀疑,元宵跟这些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喝酒喝的每个人都红光满面,老黑才趁机求着狼哥说话,“狼哥,您看看我这侄子,我这辈子就没什么出席,混吃等死得了,可这孩子才多大,我想着给他找份营生。”
狼哥显然喝高了,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昏的,目光在老黑说完这番话之后,往梁辛这边瞟过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狼哥喝酒喝多了的关系,还是梁辛自己的产生了错觉,狼哥的这一眼,梁辛总觉得,他目光如有实质,像是能看穿他的一切。
梁辛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抚摸自己的胡须,他对自己的伪装还是很有自信的,无论是皮肤还是胡须,都让梁辛看起来更像个南部山区里的农民,根本看不出一丝细皮嫩肉来。
老黑也只不过是扫了梁辛一眼,然后就幽幽地问,“那老黑你打算把他往哪里安顿?”
机会来了,老黑急忙说:“能弄进药厂是最好,现在哪里还有比这个更好的饭碗。我这侄子人也傻,没经过事情,能去上班多逍遥,真跟我一样,怕是要饿死的。”
要说老黑在当地也算是好人物儿,混了这么多年,干的是倒买倒卖消息的生意。缅北这地方各方势力多,互相之间为了避免擦枪走火,必须要有人在中间奔走,互相透个风。
老黑干的就是这门买卖。
能交换消息,还能跟各方的人都混得好,这是非常考验一个人的情商的。梁辛被定义成一个‘傻子’,自然不可能有这份‘能力’。
去药厂,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周围的人哈哈笑起来,“老黑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好,现在这镇上,谁不想进药厂分一杯羹。”
不管是种罂粟,还是制作毒品、售卖,都是非常辛苦的工作。不管是在任何地方,人们都向往更好的生活,能进大企业,过上每个月能拿工资稳定的生活,这是多好的事。药厂在当地开了好几年,现在整个小镇的人好似都想要进药厂去工作,在当地,药厂成了最闪闪发光的好地方。
梁辛还搞不清狼哥是干什么的,但既然老黑求了他,那么想来他应该是在药厂里有一定权力的人。
老黑嬉皮笑脸的说完,周围的人此起彼伏的嘲笑他,说镇子上现在想要进药厂的人那么多,偏老黑还想肥水不流外人田,把自家的傻侄子也往药厂里塞。
就在梁辛觉得这事情恐怕不成了的时候,狼哥却突然答应下来,“成!明天一早,你带他来我这里。”
老黑千恩万谢,当晚的一众消费,都算在了老黑的名下。
当晚,梁辛辗转反侧,他来缅北混了半个月,没想到竟然这么顺利,就能进入药厂。想到这个药厂就是在生产当初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剂时,梁辛在黑夜里咬牙切齿。他是确实受过这种药物的折磨的,虽然现在已经恢复,只是失忆了而已,但是治疗的过程,痛苦而艰辛。他是幸运的,救回来了,而邢封,却永远不能恢复了。
梁辛忐忑的同时又血液沸腾,他向自己的目标,又迈进了一步。
次日一早,老黑带梁辛走进了神秘的药厂大门。
聂家正在举办宴会。
每年聂家的宴会都是一场盛世,更何况今年聂兆忠聂焱两代家主齐聚,而且圈子里的人都知道,聂焱要在这一边举办一场小小的婚宴。
说是小小的婚宴,但就聂焱这人的身份,就算嘴上说的再怎么小,实际情况也并不如此。
聂焱早就开始准备他与梁柔的婚礼,便是礼服都是早三个月前就已经让法国的设计师来临海市给梁柔量体裁衣。梁柔还以为只是为了当时聂焱公布自己正式接手基海兆业的晚宴准备的,却没想到从那时起聂焱就开始谋划。
衣服是白色的长裙,上面缝制了珍珠以及上千颗真实的碎钻。便是晚上在月光下的房间拿出来都是璀璨夺目的,更何况是在大厅诸多灯光的映照下,闪亮到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