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远坊,戌时二刻,殷婳和百木如约赶到二曲私院,迎接她的是一个身穿玄色缺胯袍的中年男子。
男子打开院门看到殷婳的一刻,泉涌而出的情绪没克制住,抖着双手参拜,“四年未见,殿下可还记得属下?”
殷婳借着屋子里透出的微薄灯光打量男子面貌,稍稍一愣,“本殿记得,你是陈匕石将军的副将沈渡。”
“殿下记得,真好,真好啊!”沈渡眼眶发热,忙把殷婳请进院子,脚步轻快地在前面领路,“将军跟弟兄们都在密室里等着殿下,咱们暗桩组织都在衡都扎了根,工部、礼部、户部都有我们的人,大多是些八九品的小官,品阶低微正好方便隐匿身份。”
说着,沈渡登上门前木梯,伸手推开木门,“殿下请进。”
殷婳抬步迈进屋中,百木紧随其后,沈渡殿后关门。
沈渡带着殷婳绕过屏风,折进书房,“将军有时行事激进,先前擅自做主切断与朝廷的联系实乃被逼无奈所致,还望殿下谅解。”
殷婳微弯腰进入密道,说,“朝廷之过,不涉臣子。”
沈渡笑说,“殿下一如初见,看事透彻,公私分明。”
密室摆着一张长桌,二十余人围桌而坐,守着桌面燃得通明的灯盏,神情肃穆。
殷婳一踏入密室,所有人相继起立,目光尽数投到她身上,看着她越走越近,却没有人主动行礼参拜。
沈渡走到一人身侧,叉手作揖,“将军,殿下已至。”
那人闻言转身,暗红圆领袍子裹着高大魁梧的身躯,腰系蹀躞带,头戴襆头,五官深邃轮廓锋利,眼睛犀利如鹰隼,眉心刻出深深的川字,不怒自威。
殷婳坦然款步走过去,一甩拂尘,“北晋工部员外郎陈匕石,久未相逢,陈公依旧雄姿英发。”
陈匕石眼神一怔,凝结的冰面出现肉眼可见的裂纹,积压半年的怨气破冰而出,再也维持不住冷静的面具,时隔四年,他在上司面前仍然端不起架子,殷婳一开口,他气势就弱了半截。
殷婳生得一副文人骨相,身量不如武臣健硕强壮,气场却能盖过任何一个在战场上喋血冷情的将军。
陈匕石进崇安司前曾是秦家军中的百战猛将,帐中敌首不下三百余数,他打过仗,饮过血,受过伤,在鬼门关走过几趟,然而他这般血性的鹰戾阎罗终是仗剑扶膝半跪臣服于殷婳,委身做了崇安司的暗桩首领。
恰恰就是因为他经历过战场的洗礼,养成了一身触之必怒的逆鳞,在北晋蛰伏这四年,受尽南疆朝廷的冷眼,他的傲气不允许自己和共患难的弟兄们长期身陷此境,才会毅然决然切断联系向朝廷示威。
殷婳对此人脾性摸得透彻,深信他不会背叛母国,故意用他在北晋的官职称呼他,便是要激起他的逆鳞,逼他爆发本性,矛盾爆发得越快,解决得也越快。
果不其然,陈匕石被殷婳一句员外郎激怒了,出言嘲讽,“我是北晋的官,包括在座诸位都吃着北晋的官饭,你孤身前来不怕入了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