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进入初秋,风又飘飘,雨又萧萧,几场雨下来,碧空如洗,早晚已有些寒浸。
丞相王士斛的禁足期满,今天是他第一天来上朝。
众位大臣纷纷围拢过来,向他道喜。
户部侍郎因为被皇上亲命替朝廷去勘察州郡农户的田亩收成之事,不得空来上朝,得了皇上的首肯,户部派了叶沾衣来上朝议事。
今天也是叶沾衣第一次上朝。
因为朔南叶氏丰厚的财力和皇上的青眼,满朝的大臣们也不敢怠慢他,谁知道几年之后,人家不会官大一级呢?
于是他们拍完王士斛的马屁,便也来跟他搭讪。
叶沾衣面上谦和有礼,心里却苦不堪言。
自己一个三流小吏就要应付这些人言巧语,想到以祝耽跟陈士杰官位之尊,不知道每天要耗费多少精力在这些人身上,就不免同情他们。
王士斛看见叶沾衣,就难免想起自己在他身上吃的亏,一个月禁足的滋味不好受,眼下将他千刀万剐的心思都有。
但是又忌惮他可以半夜跑到自己睡房坐在自己榻边,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一月不见,叶大人可好啊?”
王士斛笑眯眯地问候叶沾衣。
叶沾衣也深鞠一礼:“托王相的福,还好。”
“叶大人如今平步青云,可不会再为莫须有的事半夜去老夫府上叙话了吧?”
叶沾衣摆了摆手:“王相哪里话,能在朝堂说的,以后绝不会私下说了。”
王士斛点点头,对他一脸识相的表现颇为满意。
你也知道现在朝堂是劳资的天下?
这会儿想起来认怂了?没那么便宜的事儿!
……
皇上今日迟了半刻来上朝,一来便头一眼看见了叶沾衣。
特意指了指他:“叶卿是第一次来上朝吧?”
叶沾衣便跪地说了些冠冕堂皇的谢恩的话,就是一时紧张,把皇恩浩荡说成了皇恩荡漾。
这个词实在是因为听陈士杰说得太多了,所以才一不注意就嘴瓢。
张御史马上就地取材,没挪地方就参了他一本殿前失仪。
祝耽跟陈士杰都在牢里蹲着,张御史已经好久没有开张了,实在是怕自己背个怠职的骂名啊。
钦天监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呐。
祝澧听着张御史滔滔不绝地弹劾,突然觉得有些讽刺。
这哪儿是天子临朝啊,分明是看猴儿戏来了。
王士斛见祝澧面有不悦,知道他是气叶沾衣跟张御史两人一大早就互打机锋目无朝纲。
他上前一步出列奏道:“臣蒙皇上恩典,今日禁足已满。”
祝澧看了王士斛一眼,脸色比刚才好看了些。
罢了,总算还有懂规矩的人。
转头训斥叶沾衣一句:“好好学着点儿,这才是肱股之臣的气度。“
叶沾衣虽然跪得服帖,嘴上也不怎么服气。
他轻轻“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被祝澧听见。
“怎么,叶卿不服气?”
叶沾衣把头埋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回皇上,臣本是商贾出身,不似各位大人们都是世家子弟,且臣久居朔南,见识粗鄙德行不逮,自然也不能跟别的大人们相比,还有臣初初入仕,自然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不及众位大人们规言矩步……”
祝澧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这叶沾衣怎么现在变得这么话痨了呢?
“叶卿,你认错便认错,怎么听着你话里话外还夹枪带棒多有讽刺呢?”
张御史见机会来,赶紧又出列朝祝澧鞠了一躬。
“行了,你给朕闭嘴。”
张御史还没开口,就被祝澧一声呵斥吓退了回去。
叶沾衣仍然一脸懵懂:“皇上,臣并非出言讽刺,而是臣来京后,偶然听闻京中有一神算子人称仙人手,臣觉得此人故弄玄虚不堪其实,因为心中颇为好奇,便时常窥之探之,后来发现……”
“皇上,叶大人第一次上朝,言语不当理应宽恕。”
王士斛突然打断叶沾衣的话,竟然主动替他求情。
然后他的党羽们也纷纷附和,请求皇上宽恕叶沾衣。
祝澧看着殿下乌泱泱跪着的一个个脊梁骨,脸色比刚才更加不痛快。
“朕没说要惩罚叶卿啊,你们这是怎么了?”
王士斛一干党羽又高呼皇上英明。
祝澧大手一挥,让他们都平身,表明自己不会在意。
谁知叶沾衣却不领情,仍然跪地不起:“皇上,微臣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
祝澧白他一眼:那你倒是快说啊。
“微臣多方窥探仙人手的宅院,后来打听了下仙人手府上的护院家丁,他们告诉微臣,往来的都是朝中大员,个个官居四品之上。臣深感国之肱股不但在朝上精诚团结,私下里也如此同心同德……可惜微臣才入京城,没有资历与众位大人比肩,得不到大人们的调教,所以才会第一次上朝时失仪。”
祝澧胸口开始起伏,面色也越来越难看。
“放肆!”
刚刚平身的众臣此时见天子震怒,又纷纷跪地请罪。
“叶沾衣,你嘴里口口声声涉及的权臣密会,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吗?”
叶沾衣抬了抬头:“臣不知。”
“罪同谋逆,是诛九族的大罪!”
祝澧越说越气,将龙椅拍得“邦邦”响。
叶沾衣仿佛十分害怕的样子,朝身前身后的大臣们看了好几眼,最后急急说道:“皇上恕罪,是微臣不懂为官避讳,胡言乱语……”
祝澧已经从殿上走下,满脸沉郁地走到他面前。
“你现在就告诉朕,你曾经看到过哪些朝臣去往孙府?”
“这……”
“说!不说朕先将你碎尸万段!”
叶沾衣直了直身子,有些为难地说:“皇上息怒,不是微臣不想说,当时微臣只是一届庶民,根本不认识朝中的大人们……”
“哼!”
祝澧在殿中间的走道上慢慢踱着,不时朝跪在左右两侧的大臣们瞄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