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我的看法一点也不重要。”方未晚长长地叹了口气,嘟囔道:“男女主的看法才是关系着你我生死的大事儿呢。” 她的声音比蚊子叫声还小,鸣幽并没听清楚,便问她:“什么?” “没什么。”她耸肩,嘟着嘴巴道:“我也是为了你好呀,跟十方阁搞好关系什么的……” 一提到十方阁,鸣幽英俊的面容立刻挂上些嫌恶的神色。可须臾,经了一番复杂的变化,他重新凝眸去看方未晚:“又在担心我了?” “是啊。”担心你叫镇魂玺戳死了,整个冥都的小鬼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她回身迅速把倚在身后的小枕头放平,拆了发簪胡乱甩了甩三千青丝,便一头扎在枕头上:“我困了要睡觉觉。” 耳畔是他轻笑的声音。 肩头的被角被轻轻掖好,烛火下一刻便被吹熄。听声音鸣幽应该是走过去坐在了凳子上。她舒了口气,阖上眼睛,却没有一丝睡意。 变成鬼了啊……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也不知会不会明早一起来,自己正坐在选修课上发呆呢。她抬手特意在自己脸上揉揉掐掐,触感如旧。 过了会儿,身后响起他低沉的嗓音:“明早想吃什么?” 她思量了片刻,小声说了一句,“什么都行……其实我有点想吃冰淇淋了。” 未等鸣幽开口问,她主动解释道:“冰淇淋啊,就是鲜奶做的,圆圆的,滑滑的,凉冰冰的东西,又甜又凉,消暑又好吃——” 她舔了舔唇,兀自惋惜了一下。沉默良久,她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大眼睛:“明天我就不去了。在这等你行吗?” 鸣幽剑眉微蹙:“不愿跟我一起?” “我……”方未晚想到白天碰到的那几个僵尸,在她面前尖叫着化为灰烬,胃里仍旧翻腾:“我害怕,还是不去了。” 鸣幽敛容,神情严肃:“我会护你。” 方未晚嘟起嘴巴,小声道:“那万一你出了什么事儿呢……” 连你自己都是个反派,要被凝绝和江临子杀掉的,又谈何保护别人? 鸣幽不语,柔和的面容忽然染了霜雪。 半晌,他复才开口:“若留在村里,离那些凡间的道士远些,尤其是十方阁的。” “为什么?” 难道是他知道,十方阁有一件叫作镇魂玺的宝物,可以要了他的命吗? 透过窗纸洒下的月光黯然,他端坐,缓缓道:“你还不会掩盖自己身上的鬼气。我虽在屋内与你周身下了封掩鬼气的咒术,只怕那些道士精明,有所察觉。尤其如今凡人恨鬼入骨,切不可露了马脚。” 方未晚知道他肯定有事瞒着她,却也没法再问,只好将信将疑地点头。 二人的目光穿透黑夜,皆是牢牢地盯着对方。 最终,方未晚认输,翻过身子对着墙,把自己塞回墙角。 身后有窸窣声响。鸣幽的脚步缓缓靠近,最后他坐在床边,宽衣躺在她身外。 第二次同床共枕,方未晚依旧心跳如雷,抓着被角的手心出了好多汗。又过了会儿,身后那人慢慢靠了过来,长臂一揽轻松把她往外拽了些,将她环在怀里。 他身上依旧是那股好闻的味道。 她也说不出,就觉得那味道好熟悉,环环绕绕在身旁让人很有心安的感觉。 终于,她软下心来,小声道:“我就是怕你不小心,叫哪个不长眼的道士给打死了……” 这话说得直白,逗得他嘴角高高扬了起来。可话间的关切却又直直戳在他心窝,恍若隔世。 鸣幽翻身支起上身,左手撑在她身侧,右手抚了抚她圆润的额头:“未晚。这世上能定我生死之人,只有你。” “诶?”他英挺的面容近在眼前,额前碎发甚至扫到她的鼻尖。半敞的衣领里,结实的肌肉若隐若现。方未晚没来由地想起那天他带队归来卸下一身盔甲的样子,小脸红了个通透。 她只觉得呼吸都不顺畅了,更不知他何出此言,于是在他怀里将自己缩成一根棍儿,惶恐道:“我可没有那么大本事。” 见鸣幽坚毅的唇线淡淡勾起,方未晚只觉得自己的魂儿都快叫他勾走了。 半晌,他俯身在她额间印下一吻:“快睡吧。”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方未晚感觉自己的头皮酥酥麻麻的,面前似有清冽花香。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脸正对着某人的胸膛,被他修长的手指捻弄着长发。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窝在他怀里多久,只是慵懒地感觉睡得很踏实。 如此淡然的时光让她有种久违之感,意识清明后,她迅速推开他坐起身来。 他弯了唇角,在她的头顶揉了一把,起身去给她打了一盆水,又去取早餐。 她洗漱好坐在简易的梳妆台旁,一直到他回来都没鼓捣好自己那头长至腰际的头发。仅仅使用一根丝带来束道姑头,对她来说实是有些困难。 而鸣幽挽起她的青丝,却轻易便将那发髻别好。 铜镜中,他的娴熟她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 来到圆桌旁,望着桌上摆着的一大盆冰镇汤圆,方未晚十分惆怅:虽说这碗甜点很符合圆圆的、凉凉的、滑滑的这几个特点,然而——它就是一碗冰镇汤圆而已如果她要的是这个,干嘛还非给起个冰淇淋这么玄妙的名字? 可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他便记下了,在转日她醒来前就备好—— 汤圆也不是苹果橘子大鸭梨,说有就能有的。这小村子如此萧条,恐怕是找不到有心包汤圆的厨子的。 她给自己盛了一小碗,拎着小勺子舀了一个,咬开之后里面竟是浓浓的鲜奶馅。那汤圆润润黏黏,极其细腻,简直与超市卖的速冻品种有天壤之别。 鸣幽就坐在她身旁,手里拿着一张很大的皮革看得入神,大概是青涛的地图。 望着他写满认真的侧颜,她的心动了动,于是低头舀了一个给他送过去。 余光瞟到她的动作,鸣幽有些受宠若惊地抬起头,惊讶之余脸上竟泛起红晕。 见他愣怔怔地盯着自己,也不过来吃,方未晚自是比谁都难为情。她往前探了探身子,又离他近了些:“挺好吃的,比我吃过的都好吃。你尝尝。” 鸣幽轻轻眨眼,纤长的睫毛扫过,他低头将那颗汤圆含进嘴中,舌尖轻舔过她的勺子。 方未晚总觉得他是在暗示什么,心里阵阵发痒。 她索性端起碗来喝汤,赶紧把脸埋进碗里去。 一碗汤下肚,凉飕飕的,把碗放回桌上,他还在看着她:“还要。” 她也不好拒绝,只好又舀了一个给他。心里一紧张,勺子没递到嘴边就歪了,汤汁就顺着他的嘴角流了下来。他也不擦,只顾着嚼嘴里的东西,好好的鬼王大人活脱脱像个大孩子一样。 她抬手用袖子胡乱把他的下巴抹干净,低头把剩下的两个都塞进嘴里,两颊鼓得像个小仓鼠一般。 卯时,众人聚集在村口,拔剑的拔剑,舞刀的舞刀,掏法宝的掏法宝,个个都养足了精神准备与僵尸大战一场。唯有方未晚和鸣幽两手空空,站在最末。 “在房里等我,别逃跑,好么?”鸣幽将手搭在她的肩膀,示意她便送到这就行了。 方未晚顺从地点头,目送他潇洒离去——这般的俊逸,在那些道士中间还真是鹤立鸡群。 回了房间,方未晚百无聊赖,便去多宝阁上找书看。前前后后翻了会儿,外头又有人敲门。她过去开门,正是江廷。 她一怔,道:“诶,江道长你没跟着去吗?” 他手中端着一个食盘,托着一碗银耳汤,笑道:“昨日我瞧姑娘面色不好,似是肠胃不适,于是调了些甜汤送来。” 答非所问,方未晚新生狐疑,但仍出于礼数将他请进屋道谢。两人还未坐定,只闻得院内,一个小厮的声音慌慌张张喊道:“不好啦,大雾漫过来了!” 方未晚闻言赶紧跑到走廊,打开窗子去望外面。 果然,外头不知何时已是大雾迷茫,苍白一片,晨时明媚的阳光尽数不见,她站在客房这边,甚至连村长家的正厅都望不见。 片刻,已经有村民拎着包裹从屋里叫嚷着冲出来,跑了几步便消失在雾里。 “怕是有大量僵尸过来了。”江廷走到门外,面色一沉,却十分冷静。 方未晚相信鸣幽千叮咛万嘱咐,肯定在这间屋子布下了厉害的结界,因而将双手搭在门板上,道:“师兄叫我在屋内呆好等他,我先关了门窗。” 谁知门板刚阖了一半,便被江廷手中长剑抵住。他朝浓雾中望了望,回头与方未晚道:“僵尸能识人之血肉,你呆在屋里只会将他们大量吸引过来,跟我走。” 未等她拒绝,江廷已经拉着她出了屋门,来到回廊。 吸进肺里的空气带着浓浓的水汽,还有稠稠的腥臭味儿。有僵尸嘶吼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伴着村民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可怖的是,她只能听见声音,却什么都看不见。 “哇——”一声夺命般的低吼忽然在耳边响起,方未晚大叫一声,拔腿往另一边跑去。只见浓雾中伸出一只长指甲的利爪,刺啦一声从她肩头扯下了一片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