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有好坏,雍朝境内这几年经历了几次大面积的旱灾和水患,难民和流民众多,皇帝不作为,上头的官员也不积极,下头的皇室宗亲更是借着权势欺压百姓,这样的环境之下,爆发了几次农民起义,但都被派兵悄无声息地镇压了。
然,内里有了腐朽之气,外部有厥国在内的几个国家虎视眈眈,兵戈之气渐浓,令本就摇摇欲坠的王朝更是雪上加霜。
风雨欲来。
尽管外面的形势不容乐观,但是在宁静的五尺村和寺庙里,八弟还是无忧无虑地生活到了十五岁。
看着每年回家帮着收割的粮食越来越少,然而要交到村长那的粮食却是一点没少,那该怎么办?只能从每个人的口粮之中压榨,再加上张琼玉的病,这段日子倒是难过了起来。
本来他们还能通过卖花给镇上的胭脂铺挣点银子,可是连年灾祸,女人们也少了涂脂抹粉的心思和银钱,铺子里生意不景气,老板便拒绝了继续收购莫兰花。
这几天,林冬年在寺庙里干活,私下琢磨着自个也长大了,手上也学会了点功夫,有了自保的能力,想着要不要去外头谋个机会,拼一拼前程,还能补贴家用。
到时候再去喊上宋大哥,带上胡木儿,三人一起有个照应,倒是不错。
只是想到宋思培后便不免想到了宋思芸。
一个月前下山回家,宋思芸喊了他到油菜花田,他陪着她坐在田埂上,看着落日像一颗油浸浸的鸭蛋黄挂在天边。
迟迟听不见她讲话,便出声问道:“宋姐姐?”
宋思芸那天是精心打扮了的,林冬年看得出来,她漆黑的发辫上簪了朵紫色的绢花,一身蓝色的布裙,嘴上抿了红色的口脂,褐色的杏眼被垂落的眼皮微微遮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宋姐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宋思芸捏了捏手中的帕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如受了惊的雀鸟,将头落了下去,脸颊却红了一片。
“我……我……”
她的声音细如蚊蚋。
“什么?”
林冬年不禁附耳靠近,想要听清她在说什么。
“八弟,可不可以不要喊我宋姐姐了。”
半晌,她才憋出这么一句来。
“你喊我思芸吧。”
八弟迟疑了一瞬,“姐姐,这,怕是于理不合。”
好像被什么刺到了,宋思芸一下抬起了头,眼里泛着水光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嫌弃我呀?”
“我知道我比你大三岁,如今都十八岁了,别人都笑话我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宋思芸的声音软软糯糯,生起气来,也只是像块发胀的白面团。
林冬年一时没转过弯来,“姐姐,我没嫌弃你,你对我这么好,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我的好姐姐,怎敢嫌弃。”
宋思芸气得扯了扯手中的帕子,带着丝对他的迟钝的恼意,又带着一丝羞,“我不想当你姐姐的。”
“我……我这些年拒了这么多亲事,就是为了等你呀。”
林冬年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她,再不懂便是装傻了,“姐姐,我……”
宋思芸害羞地背过身去,“我今天喊你来就是想要问清楚。”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娶我呢?”
夕阳彻底地沉下去了,夜色渐渐漫上来,田野之间,角角落落里,虫鸣蛙叫,微风带来了丝夜的凉意。
林冬年静默了会,脱下外衫披到宋思芸缩着的瘦弱肩膀上,宋思芸心里一喜,却听到他说:“宋姐姐,对不起。”
“冬年自知品貌一般,家境贫寒,才学普通,实不堪配。”
宋思芸的脊背在他一句句谦辞里逐渐僵硬。
“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好了,好了,天好黑了,我也该回去了,不然爹娘要担心了。”
“宋姐姐……”
宋思芸将外衫递还给他,歪着头看了他一眼,嘴角要垂落时,又被她倔强地抬起,露出一个笑模样来,“我是不是不够好啊?“
“只上了两年私塾,懂得不多。“
“长得不够美。“
“力气也不大。“
“之前有阿婆说我不像是个能生的样子。”
林冬年皱着眉摇了摇头,伸手想要抹掉她挂在眼角的泪珠。
“姐姐很好,是我不好。”
宋思芸避过他的手,抽着鼻子踉跄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