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重真却知晓,气焰嚣张也好,偃旗息鼓也罢,都只是暂时的。
这份假象很快便会因为怠政皇帝的逝去,以及勤政皇帝的即位,从而被打破。
若由自己这个来自关宁边区的二愣子不小心打破了,又会如何呢?
会否对好不容易套上了平稳假象的大明时局,形成巨大的冲击呢?
会否让在皇权的乐见其成之下,形成鼎足之势的两派人士手忙脚乱,又让深宫里那个疏于政事的技术型皇帝措手不及呢?
又会否让徘徊在权利旋涡之外,又不得不受旋涡强大吸力影响的袁崇焕,一边跳脚骂娘,一边又嘎嘎大笑呢?
一念及此,一丝会心的微笑浮现在了黄重真坚毅略黑的国字型脸庞之上。
周吉等人见状,当即便心中了然得,这家伙又有坏主意了。
吴三桂立刻便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重真便笑呵呵的,将自己的大胆想法说了出来。
“你说真的?这可行么?魏公公的府邸距离紫禁皇城,那可是非常接近的啊。且公公为人阴鸷吾等若是不请自去,无异于硬闯”吴三桂听闻之后,当即是既紧张又害怕,激动得再次来回走起来,活像一只焦躁的小猎豹。
“怎么?你也有怕的时候?”重真微笑,斜睨。
吴三桂觉得这家伙的表情真的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立刻便如踩在了火堆上那样跳着脚道:“开什么玩笑?本少爷为着关宁军赴汤蹈火,连暂时被建奴占去了的沈阳故宫都敢闯一闯,还怕我们自己家的皇城么?”
周吉等人无不嘿嘿笑出了声,自尊心极强的吴三桂这次却也没有羞恼成怒,而是不怀好意地笑道:“此来京师,某印象最深的便是,这座看似威严的皇城里面所关着的,不是看家的忠犬,而是待宰的羊羔。
身为戍边将士,我等既然来了,便是该好好冲一冲这靡靡之音,也好叫京师的人们知晓,这个天下唯有我们关宁军,才能替我大明看护住辽西走廊这扇国之门户。”
对于这份自比看门犬的自嘲,重真一点都没有排斥,反而欣慰地笑起来。
周吉等人也都认可地点点头,这些底层小兵虽深受这个时代阶级禁锢的压制毒害,但久处边地,尤其是宁远城下与建奴的一番恶战,早已练就了一颗不惧风雪的强大内心,所以都静默地等待着重真给出明确的指令呢。
而重真向来是个雷厉风行之人,别说有着一班兄弟支持,便是身后空无一人,也会孤独而又倔强地前行。
是以,当偌大京师在紫禁皇城的威压之下沉寂下来之后,当大多数的百姓官员都躲在家中不敢擅自上街的时候。
重真这些来自关宁的小兵们,却拖着张盘,带上二狗,向着京师深处,向着皇城大道,虽未举火把,却也大摇大摆,草衣夜行。
就连极重仪表的卢象观都褪下了儒士袍,换上了周吉的麻衣劲装两人无论身高体重还是身材比例,都最为接近。
很奇怪,这一路行来,被厂卫阴影所笼罩的京师街道上,竟无一人前来阻拦。
便是巡城的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于朦胧之中看到这十人一狗,也都绕道而行,就好像重真一行才是在京师街头横行无忌的恶霸一般。
吴三桂由瑟缩变得惊疑,最后昂首挺胸,还啧啧称奇。
重真倒是乐得轻松,因为唯有他才清楚,此来京师,并非给魏忠贤贺寿那般单纯,或者说这只是一个幌子,真正原因是出于皇帝的暗中邀请。
少年悍卒的脚步,那可不是一般的坚毅快捷。
很快,便在卢象观的心如乱撞之中,重真驾轻就熟翻过关闭着的并且由五城兵马司守卫着的正阳门,就像小时候翻越学校围墙去上网那样,轻松自如。
进入皇城大道后,明岗暗哨便明显多了起来,可是很奇怪,却仍然视若无睹,就像早就得了指令一般,卢象观的心跳这才逐渐恢复了平稳。
于是在那寂静的街道中,重真等人便如一行突兀的逆行者,步步迫近华灯甫一初上,便已迅速演变成灯红酒绿的魏府。
当站在门口充当迎宾的小太监得了通名,立刻便忍着激动,以极为尖细的高分贝嗓音唱道:“辽东巡抚袁崇焕麾下,亲卫袁七,炮营守备黄重真,骑营守备吴三桂,炮营哨官周吉,携礼到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