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你好。”他对面的少年正是他同桌的少年,少年单手托腮,讥笑道,“你可是无音君座下唯一的弟子呢,比我们金贵多了。” 他身边的少年:“是啊,咱们哪儿能跟你比呢?不过啊,你今天早上是不是有点抢风头啊?不怕给无音君出丑?” 这个少年是上午踢了姬辞一脚的人,姬辞撇开视线,没有看他。 而姬辞旁边落座的少年也道:“你小子说什么胡话?无音君已经那样了,还能怕出丑?” 他这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叫一桌四人听到,多一个都嫌多,姬辞面色骤变,方才温和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隐忍地侧身看着他:“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师父?” “为什么不能?”少年歪头想了想,又嗤笑道,“无音君做了错事,还不让说?” “哎哎,韦遥,这样说无音君不太好吧?”姬辞同桌的少年话虽这样说,面上却是笑嘻嘻的,“这可是无音君的弟子啊,万一回去说些有的没的,岂不是给师父招麻烦?” 韦遥只是拍了拍姬辞的肩膀,笑道:“你会吗?你不会啊。” 他的语气饱含深意,姬辞下意识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手,韦遥又道:“你这么喜欢无音君,怎么可以把这种话拿回去伤无音君的心呢?你也是知道的吧,无音君做错了事情,只不过宗门要护着她罢了。但是错了就是错了,你……” “蝉星君知道你在外面这样说无音君的坏话么?”姬辞忽然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 韦遥一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腰牌,他是世家出生,幼年跟着父母学了些皮毛,所以……他可是在腰牌上施了障眼法的啊! “我知道你。”姬辞抬眸看向韦遥,黑眸深深,“进山门的时候你曾经说自己曾想选择无音君,但是现在只能迫于无奈选择蝉星君了,以蝉星君争强好胜的个性,如果她知道你说过这个话……” 他拉长了尾音,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三个少年都变了脸色,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个任人搓圆捏扁的包子,没想到搓到一半皮儿破了,发现竟然是个芝麻馅! “你——”不知道是曾经想选择无音君的心思被戳破后的羞恼,还是被威胁之后的恼怒,韦遥气得站起身,脱口而出,“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威胁我!” “韦遥!”对面的少年压住他的胳膊,“小声点!” 姬辞安静地坐着仰头看他,嗓音沉静:“只要你敢再乱说我师父一句,我就不会对你客气。” 话语一落,他黑色的双眸忽然变得锋芒毕露,眼底浮沉着冷冷的寒光,刺得人心里发颤。 接二连三被他压制,韦遥已经恼羞成怒,余光瞟到桌上一碗鱼汤,当即拂袖将碗掀翻。 浓稠的鱼汤兜头翻倒在姬辞身上,白色的汤汁顺着额头留下,黏在纤长的睫毛端,随着那睫毛的颤动,飞快浸入衣服布料中。 这下动静极大,坐在附近的弟子都纷纷扭头望过来。 两个少年顿时紧张地望向韦遥:“韦遥……你干嘛呢……引起注意了啊。” 少年本就冲动易怒,韦遥这才反应过来,面色不由得难看了几分。 姬辞抬手,用手指擦掉眼睑的鱼汤,重新睁开眼:“诚如你所言,我不想让我师父伤心,所以不会把这些话告诉师父,但是我师父,没有做错任何事。” 说完他站起身,顶着一身鱼汤朝外面走了出去。 韦遥望着他的背影,抿紧了嘴唇,紧握成拳头的指关节泛出青白色。 “韦遥……”少年担忧地问道,“他真的不会说吗?衣服变成这样,就算不说也会起疑吧?” 韦遥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刚要吃进嘴里,又烦躁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语气不虞:“怕什么?他要真会说,能有精力跟我们废话这么多?” 他突然心情不好,其他两个少年只当他是因为姬辞让他面子上过不去了,又安慰了几句。 韦遥闷闷地扒了一口饭,却有点食不下咽。 …… “兰陵韦家,是出过几个有点名堂的人,让我想想。”风刃君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又忽然拍手笑道,“想不起名字!” 闻怜坐在他对面,面色凝重,两人面前的茶杯丝毫蒸气全无,想来已经坐了好一阵子了。 而他们面前的地板上,像是铺着一副巨画一般,正将方才在食堂发生的一幕缓缓呈现出来。 画面里的姬辞走出食堂后,风刃君这才后知后觉想起喝茶,抿了一口,凉了,便放下茶盏,收敛了笑意:“不过师姐,这韦遥我倒是知道几分。兰陵韦家前几代都出自无妄谷,唯独这韦遥,从小甚是崇拜你,他出生的时候你已经被关在悬天秘境里了,因此不大了解。韦遥自小便嚷嚷着要拜师于你,气得韦家恨不得没生这么个玩意儿来,所以看见你那小弟子,他难免心里不平衡吧。” “仅仅是这个问题吗?”闻怜问道。 风刃君愣了愣,低头佯装喝茶,但闻怜的目光如有实质,他忍不住放下茶杯求饶:“师姐你放过我吧,我只是不想让你不开心啊。” 闻怜垂眸,替他加了一杯热茶。 就像韦遥崇拜着她,却因为这件事而信念崩塌转而选择蝉星君一样,不少同门弟子包括新入门的弟子都受到了同样的打击。 修士的一生何其漫长,荣耀与实力会是加身的荣光,没有谁不想在修真界一呼百应,站在顶端傲视群雄。 但这样一个师父会成为其污点。 品德不堪的人,也会成为宗门的污点。 当年曦和道君将无焰魔君当做污点不愿提不是没有道理,即使曦和道君已经飞升,如今人们提起无焰道君,仍然能把曦和道君的一生拿出来抖个仔细,若是曦和道君知道修真界仍然将无焰魔君视作他的弟子,只怕得从上界冲下来砍人。 而如今,那些曾经崇拜着她却因悬天秘境之事信念崩塌后,转而拜了其他人为师,扭头却发现他们的待遇并没有好到哪里去——至少宗门上下因着这件事反而对太虚阁多了分小心翼翼,也许私下明着暗着嘱咐了许多次,因此心理更加失衡。 或许,诋毁她和欺负姬辞,才能让他们的心理找到一丝平衡,才能告诉自己,当初没有选错。 不过闻怜觉得奇怪的是,她自认对姬辞不过一般般,怎么其他人的口吻,倒像是她把姬辞宠得无法无天? 其他同宗收徒的待遇是有多差? “教徒这事儿,随缘嘛。”风刃君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慢悠悠道,“咱们当年学习不也随缘的吗?谁像师姐你整天关起门来教徒啊,啧。” “咱们的徒弟满山跑追仙鹤的时候,师姐你的小弟子都会引气入体了吧?” 闻怜:“……” 她仔细一合计,现在还未飞升且还在收徒的同宗,确实以曦和道君的弟子占大部分。 曦和道君是个收徒狂人,只是光收不教。 她站起身,风刃君连忙坐直了身子:“师姐去哪儿?” “我去看看。”话音落下,她的裙摆已经在门槛边消失不见。 风刃君端起茶,闷闷地道:“还说不关心呢,这到底是教徒弟还是带娃?” 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好烫!” …… 这一处树林茂密,绿意围绕,蝉鸣阵阵,涓流波光粼粼,时而有蜻蜓停驻在水面。 哗啦—— 巨大的水花四散飞溅,不过须臾,一人自水中仰头而起,水流从他高挺的鼻尖分流而下,湿透了的发丝紧紧贴着皮肤,睫毛上也串了晶莹的水珠。 容貌瑰丽,雌雄莫辩,唇瓣点绛,仿佛山间的美貌勾引人心的妖灵。 他穿着衣服跃进水中,浑身衣服早已湿透,但他毫不在意,抬手一抛,一个木牌落在岸边,“虚”字上还有水渍。 刚才扎进水中勉强冲掉了头顶的葱花,然而浑身油腻腻还是让他有些难受,他弯腰解开腰带,刚要往岸边扔,就见一片裙摆缓缓拂至岸边,一只白皙纤长的手将他的腰牌捡起来握在手心里。 姬辞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