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池印可真是打的好算盘!”定国公罗向全大步走进书房里,砰一下把一叠邸报扔在桌子上。
跟在他身边的世子罗历连忙道:“父亲当心,莫要气坏了身体。”
罗向全冷笑了一声:“这天风营摆明了谁都不想站,在这打太极呢。那胡狄的使臣还没来,众人的心思倒是都让这一回试探清楚了。如今顾摧借着淑妃和大皇子的势头蒸蒸日上,我们若再没有进展,只怕那北边,真要彻底成顾家的场子了!”
罗历一边为自己父亲拍背顺气,一边道:“那顾家有淑妃,咱们在宫里也有妹妹呀,妹妹还是贵妃,要说在圣上面前,当是妹妹更说得上话。”
罗向全却不以为然:“圣心难测,你以为你妹妹是个贵妃就比旁人厉害了吗?她若真在圣上心里有分量,又怎么会这么些年都让后位空置?淑妃乃是大皇子的生母,只这一点就高出旁人不少。原以为能在天风营上动动文章,可这天风营看来是摆明了要拒人千里之外。”
“既然天风营不行,那我们不妨另辟蹊径?”
“你说得倒是容易。”
罗历不好意思地笑笑,却忽然想起昨日接到的一封密信来。
他连忙从怀里将信摸出来:“瞧瞧儿子这记性,差点忘了,这是妹妹从宫中送出来的,父亲瞧瞧,可有什么别的办法?”
罗向全听说是女儿从宫里送出来的,也不敢怠慢,连忙将信接过来,展开去瞧。
这一瞧,倒不想,真瞧出另一个门路来。
“天风营走不通,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罗向全兀自低语。
罗历还不曾看过信,便问道:“可是妹妹说了什么?”
罗向全抚掌笑道:“就算要打,也得要精兵良将。那代州一地,多是当年镇北军的遗部,倘若燕朔的后人燕远去不成,那人心自然也不齐,人心不齐还打什么打?”
罗历听得一知半解:“父亲的意思是,除掉……”
罗向全瞪了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一眼:“现成的办法你不用,偏去做那要掉脑袋的事。”
罗历惊讶:“这……”
罗向全耐着性子道:“你妹妹信中说,圣上看重燕家遗孤,这乐阳公主也已及笄了,过不了多久也该定下婚事,那燕少将军年少英才,岂不正好相配?”
罗历瞪大了眼睛,反应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了:“父亲的意思是……驸马不得入朝堂?”
罗向全满意地将女儿送来的信叠起来烧了,欣慰地点了点头:“马上就是小皇子的周岁,正好也借此机会,促成一桩美谈。”
大乾皇室共三位皇子两位公主,其中小皇子林诺生母欣嫔,去岁才刚诞辰。
欣嫔本名纪欣,出身县官人家,当年是随林悠的生母闻月一道上京的,不知怎么入了后宫,默默无闻了许多年,也不知是不是气运到了,竟怀上了龙嗣。
这小皇子算得上是乾嘉帝“老来得子”了,很是受到宠爱,欣嫔也因诞下皇子得了这个嫔位,在后宫之中地位陡升。
她又本身就与罗贵妃交好,后宫里那些人最会看风向,这般情状,欣嫔的镶钰宫自然是越来越热闹。
“这些东西,定要你亲自装好,着专人看管。”林悠将桌上搁着的那木盒盖上,朝身旁的青溪说道。
这里面都是她为三皇子弟弟准备的周岁礼物,除了一个名贵如意,剩下的大多是市井孩童喜欢的新鲜玩意。倒不是东西有多值钱,关键是不能让人把什么不合规矩的给混进去。
青溪与眠柳亲自带人将东西带下去,放进小库房里锁好。这几日小山带着几个合用的太监看守,万勿出一点差错。
林悠站在门前,看着外面宫女太监们忙碌,心下微微感慨。
离那小皇子的周岁礼也没有几天了,前世的那一日,可当真是精彩万分。
群臣借着圣上宴请的机会,见缝插针地暗示关于胡狄人的事;各宫嫔妃争奇斗艳似的,隔着屏风也要朝父皇那边努力。
罗贵妃分明与欣嫔交好,却从头至尾脸上都是尴尬的假笑,最好笑的倒要数欣嫔自己,她亲生的儿子过周岁的礼,却在当日染风寒起了疹子,周岁礼一过就病歪歪地让太医忙了好一段日子。
小孩子身体原本就弱,那一月里也不知受了多少罪。林悠前世去探望过一次,发生了什么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奶娃娃哭得惨兮兮,一点不像个备受宠爱的小皇子。
也不知今生她若小心提示几句,会否欣嫔能留心一些,莫让那小孩子再受那般痛苦。
林悠想着今生天风营呈过了奏报,那周岁宴上大抵会少些暗流涌动,也便没再注意这事,只又去想她和燕远之间该怎么办了。
却不想,世事因果相关,这一处变了,往后的每一处,便都要因此或多或少出现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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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远坐在天风营主帐外的一处平台上,与身边的商沐风撞了下酒壶,仰头大大喝了一口。
夜空窎远,晚风习习,分明该是舒服的,可他心里却像郁结了一股气,舒展不开。
“这几日定国公和忠勇侯没再找你们麻烦了吧?”商沐风随口问。
燕远摇头:“他们也不是傻子,你那封奏报写得够清楚了。胡狄人到底还没来呢,哪能那么明显?”
商沐风笑了:“那怎么觉得你愁眉苦脸,难不成营中兵士不听话?”
“他们敢。”燕远仰头,又是饮下一口。
燕少将军十几岁就在军中赢过几位老将,后来去过代州,几经历练,莫说天风营,便是禁军、巡城司,都鲜少有不知他名号的。
有勇有谋的将领,便是年轻些,兵士们也没有不服的。毕竟那一杆银枪出神莫测,说个无人能敌也不为过了。
但再厉害的人,到底也有想不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