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心耿耿的楚管家有些觉得差事难办。他家主子一向视女子如无物,正头的王妃迟迟不娶,引得馋涎这位置的贵女争得头破血流,可王爷又不像是个拘谨着自己的主儿,这不,又要纳上三个侍妾! 可是这么慎重地交代他聘个厨娘回来,真是开天辟地!想想方才崔家人的泼辣劲儿,楚盛小心翼翼道:“这么低的价钱,雇个短工都难办,恐怕崔家人不能应,要不回头,小的再挑个手艺高超的厨子进府?” 琅王没有再言语,只放下酒杯起身大步离开了酒楼。 此时夜色迷离,河道两侧的商家皆点挂起了灯笼,夜风骤起,宽大的衣摆飘摇,这等魏晋之风的宽袍更显得高大的身躯有了几分俊逸之气。 一旁红楼粉娘看见一个华衫瘦腰的公子从酒楼出来,皆是争相迎了上去。待得走到近处,竟是看痴了一双红尘里打滚儿的眼。 乖乖,竟有这般出尘的男子。虽则俊帅,偏偏脸上却似罩着寒霜,冷冰冰的,让人不敢轻易靠近,那眼神,似刀子,叫人看了心里发颤。 而且这位公子似乎是饮醉了酒,行为甚是癫狂,竟然在一辆华贵的马车旁踱步走了一圈后,吩咐身后的一个侍卫去砸马车的车角。 那常进听了,也不问缘由。伸出壮腿,朝着路旁拴马绳的基石踹去,该是多大的腿力?那石头登时如脱线风筝般朝着马车的车厢一角飞去。 那辆马车外表是不常见的华丽,靠近车门的一处镶了一圈鎏金宝石。尤其是瑞兽白泽的两只眼儿,乃是用上好的黑玛瑙点缀而成。 可如今一脚下来,那几块宝石顿时崩飞得不见了影踪。常进还要再补上几脚,可琅王却挥了挥手表示可以了。 跟在琅王身后的楚盛傻了眼,闹不明白这辆御赐的马车怎么碍了王爷的眼。 就在这时,楚邪开口道:“这下你该知道如何去办差吧?” 楚盛先是一愣,顿时脑子有些开窍了…… 再说崔氏一家,从大槐树下得胜返家,陷入的便是亢奋后的低迷。刘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经此一闹,琼娘只怕难觅佳婿,顿时人便有些打蔫。 传宝年少气盛,还觉得不过瘾,思量着以后在巷子里堵了张旺那厮,还要再往死里打。而崔忠却主意已定,再不想留在芙蓉镇让人说嘴,只等去皇山下探查一番,再举家搬迁。 是以第二日,崔忠干脆也不去挑担了。只雇了一辆驴车,带上刘氏和萍娘一同去了皇山。 此时皇山的寺院刚刚竣工。山路的基石还在铺垫。不过挨着山门官道两侧的农舍已经被窥得商机的商贾占得七七八八,搬运着木石,改成店铺的模样,不过他们倒不是要自用,而是要转手再卖一笔。这改换了门脸儿后的房屋价格顿时涨了三倍。 刘氏看得直皱眉,觉得这些个农舍原本就是粗烂的堂舍,不过换了个门脸,便坐地起价,依着她看,那烂了大梁的房子若不是因着挨近寺庙,真是白给人都不要! 不过琼娘看得却颇有感触。前世她往来皇山时,此间已经繁华得很,京城里有名的素斋别馆点心铺子都在这里设立的分号。至于哪家店铺的位置金贵自然也聊熟于心。 几番查看,她终于看中了一处店铺。这店铺不在官道上,而是官道旁边的小路旁,处于一处缓坡之上。商贾们看来这个店铺位置颇为僻远,而且踞于缓坡之上更是让人却步,实在是下下等之选,不堪一用。 但是琼娘却知这里靠山,夏季雨水甚多,十天中至少有五六天是阵雨来袭,其他店铺都苦于水涝,唯有这家店铺因为地势高,无水浸之虞,引得游客不断。而且坡上平坦地势颇广,还可建上马棚凉亭,深府大宅里的贵人们可以径直乘车至门店前,就算停上十几辆马车也是富富有余。 只是前世里在这开店的素斋味道不佳,渐渐的做坏了口碑,生意萧条,最后高价盘给了另一家酒家,但是价钱已经水涨船高,单是店面就勾算回了本钱。 既然知道这里环境最佳,琼娘便在这门店前后细细勘探了一番。 这个宅院门口是几块碎裂的大青石拼接而成的门槛,虽略有寒酸但和周边宅院的普通大门比还是透露出几分不凡的气势。进了大门,地面被夯得十分平实,上面铺着一层细细的沙子,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发出响声。除了大门里,其他地方尚未及修缮,尽显寒酸。 屋主是当地的一个粮贩,嗅着了这改换屋门里的商机,便将空置的这处祖宅简单修葺了一番,寻机卖个高价。 但来来回回过来几家买主,都是在屋里转了一圈便摇头离去,甚至连价钱都不问上一问。 这般几次后,也凉了沽卖高价的心思。只想着将之前买青砖泥沙的钱匀回来便好。待得琼娘带着爹娘来询价时,那屋主甚是殷勤地领着崔家人在房屋前后转悠。 刘氏之前看过几家修葺的亮堂的店铺,再看着陋屋愈发的不顺眼,嘴里嘟囔着:“这般破旧,得花多少银子修葺,不好!不好!” 琼娘任着娘亲抱怨了一通,待那屋主的脸色愈加难看时才不慌不忙地问:“敢问这屋子连同院落多少银子典卖?” 屋主见那两夫妻不张嘴,只一个娇滴滴的小娘来问价,心更是凉了半截,只气无力道:“九十两银子,不二价!” 方才琼娘问过的店铺,都是一百两到二百两不等的价格,像这样九十两的屋价当真是很低了。 可是琼娘却不慌不忙地比划手势说道:“六十两,若答应,奴家立刻便与你订了屋宅地契。” 旁边的刘氏听了,心内发了急,正想开口截住,却被崔忠扯了衣角。 那屋主倒是一脸惊喜,连忙问向崔忠:“这小娘的话可当真?” 崔总点了点头:“买店铺的事情,我家闺女说了算!” 屋主知道,自己这几间房若是没有皇山寺庙的机缘,卖上二十两都阿弥陀佛了,加之屋旁的土质不好,种不得果菜粮食,更加乏人问津。 如今来了个不懂行情的小姑娘,肯出六十两买,哪有不卖的道理?当下连忙道:“这屋宅风水甚妙,小娘子当真是慧眼了得……既然这样,我去官道旁寻个书笔先生来拟写地契可好?” 见琼娘点头,他便一路小跑着去请先生来,生怕这家子人一转身便反悔了。 待得屋主走后,刘氏才急急道:“琼娘,不是为娘说你,怎么不再看看几家再做定夺?” 琼娘笑吟吟道:“不必再看,这里便是最好的了。”说着,她便跟爹娘讲出了自己心中的盘算,还用手比划着,说出将来修建马鹏和荷花风水池的地方。 刘氏真是哭笑不得:“女儿啊,不过是卖糕饼的店铺,何苦来要建那么大的马棚?还能停十几辆的马车?当这是丞相府宅,终日里车水马龙呢?” 崔忠含着烟袋,吞云吐雾,含笑听着女儿的打算,慢慢道:“论起来,我们家就琼娘识文断字,学问最高。既然如此,便不听你娘的,只你说了算,不过这六十两银子还是有些高,按理说应该再杀杀价钱。” 琼娘笑着给刘氏搬了板凳,让她坐下,然后给她一边捶腿一边对爹爹道:“我也知给的高些,可是他有一句说得在理,此乃风水宝地,依着女儿看将来值得可不止六十两银子,若是再杀价,屋主将来想起这一节,岂不是要悔坏了肝肠?是以还是要让人有些赚头才好!” 屋主正好赶回,听了个囫囵话,当下连忙道:“我已找来了代笔的先生,你们可不能反悔!” 琼娘哪里会反悔,当下立了字据,交付了定金后,商定了搬入的日子,这才与爹娘折转家中。 一路上,琼娘心潮起伏,前世里虽然也买过店铺,却都没有这次舒心,让人充满希望。 待他们回到家中,时候还早,加之传宝一直追问店铺的事情,琼娘干脆拿出纸笔,边说边画出店铺的样子。 这么一画,又勾起了琼娘的瘾头,顺势便将这大堂准备改造的格局一并也画了出来。若是单卖糕饼,没什么赚头,倒不如像前世那样在此处开个素斋馆子,正迎合了那些官家夫人们的喜好。 就在这时,宅院的大门突然响起敲门声。正在做饭的刘氏擦了擦手过去开门,发现前些日子送传宝回来的那位王府管家正领着人立在门前。 刘氏一见是王府之人,忙小心翼翼地问管家的来意。那位楚管家倒是收了之前的傲慢神色,只拱手说道:“受王爷之命,特来问询你家公子的伤可是好了,要不要我们王府再做些赔偿?” 虽然传宝被王府的马车撞伤在前,但上次送来的封银甚是丰厚,若是再有些不依不饶,便有些泼皮无赖的嫌疑。 所以刘氏连忙道:“我家儿子的伤已无大碍,劳烦管家费心,跑了这一趟。寒屋贫舍,也没什么可招待的。烦请管家进屋喝杯热茶,吃些点心再走。” 哪知那管家听了刘氏的回答,顿时变了个脸,绷着半黑的脸皮道:“既是如此,那我便要与你算上另外一笔账了。那天你儿子冲撞了我们王府的马车,力道甚大,将马车一角的镏金宝石给刮飞了大半。这马车乃是当今圣上的御赐之物,镶嵌的也是半月国献上的宝石。昨儿个马车送到了京城的建造府修缮,折算下来修补的费用是纹银五千两,不知你们崔家打算拿甚么来偿还?” 刘氏一听,只觉脑袋嗡的一声,别的不说,只是听了这五千两纹银就是让人吓破了心胆。 琼娘立在屋堂的窗前也听得真切,心里的直觉就是:这王府里的人是准备讹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