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街坊邻里来帮忙做饭,张超将些点心果子散与众人充杂嚼,众邻舍口内夸奖不迭。公公听了越发欢喜,这咳得也轻了,手脚也都灵便了,从一进门就开始笑,到现在嘴巴就没有合上。女人们在帮忙打扫安排,男人不少都坐在厅上,张超陪伴着与众位说话。
转眼间菜蔬酒肉已买回来,几个嫂子在灶上忙着,小孩子在旁边要糖吃。说起张超的娘子来,众人都夸说,是个能干、孝顺的媳妇,若不是她起早贪黑的,翁翁哪里能有钱吃药?便饿也早就饿杀了!
这个时候,太公见娘子急不回来,央一个邻舍一个十六七岁唤作李九的小猴子,跑去南门叫一叫,就说她丈夫回来了,街坊邻居都等着吃饭,叫赶紧回家,
这李九是先前卖猪油李升的遗腹子,靠寡母平日与人浆洗、缝补,赚些生活,邻舍帮着,养得他大。只要听说谁家有事,这小猴子飞跑着去帮,是个招人喜欢的。
因公公一叫,李九应声便去了,奔到南门,在集市上团团找了一遍,却是没有。又问了几个买菜的婶子,众人都说没看见,这就怪了。
正纳闷间,却见卫太公门首团团站了许多人,不知道都在围看什么。李九怀疑,想挤进去看个究竟时,怎奈人数实在太多,他人又矮,费劲了力气,却连眼珠子都挤不进去,只好在人群外面乱转。
只听里面一个人道:“这家忒的恶毒!赖钱便罢,怎地打人!”又一个道:“天杀的老撮鸟,他又不少这个钱,伤天害理!”正在说间,忽一声喝道:“蠢驴们都且散开,不去的打。”闲人们听了这个话儿,一哄便散了。
到这个时候,这李九终于能看清了才刚众人围看的东西。原来中间的空地上,正躺着个人。那人身上穿的衣服,李九看着有些眼熟,凑近了看时,却不是张超浑家怎地?
原来这卫太公家正住南城。上月他家买办在张超浑家处赊了十担菜蔬。这倒不打紧,卫太公家,本来就是买菜的常客,更何况已经记账了。
今天过来要账了,谁成想他家买办换人,没有人肯管这事儿了。现任的买办,叫她只问前任要。千难万难寻到了,那前任只说如今不管事,叫她问现任买办要去。哭告两次,府里焦躁,当下冲出来十几个人,将张超的浑家打了一顿,撵出门来。
张超的娘子虽然能干,量一妇道人家哪里经住这番拳脚,当下流血。李九慌忙去地上扶时,哪里扶得动!急去摸时,已没了气息。
李九急忙去大街上请来几个过路的人,众人帮着,将尸首搬到了街旁边卖糟姜的王公摊前。李九与他几个钱,口内求道:“公公可怜见则个!烦劳公公帮忙与俺看着,待俺家去叫人来。”王公便道:“小哥但去不妨。”
张太公家里,众人正在欢喜说话,等张超的娘子回家来吃饭,忽听见李九大叫道:“张大哥,了不得,你家娘子出了事,快些去看!”遂将前后首尾,都说了一遍。众人闻听大惊,一道烟跟随李九去看。众人奔到南城路口,那王公摊前哪还有影?只剩地下一滩血迹。
问时,却是卫太公家里来了些人,先一步把尸首抢走了。王公年老眼花的,走路尚且颤颤巍巍,哪里劝得住人家。
张超哪里忍得住气?当下寻来一把尖刀,往卫太公大宅处便来。众门倌见张超来的凶猛,火急要关门。张超哪里容他们关?走得慢的捉了一个,一拳打翻上前来捉了。众门倌趁着这个机会,慌忙逃进门里去,急把门掩了,用门栓死死地栓上了,巴着门缝儿往外面瞧。
被捉的那厮忒晦气,因为挨了张超的几拳,在外面杀猪也似的惨叫,这动静愈发让里面的不敢开门。眼看同伴们都逃走了,也无人相帮,被打的连声向张超讨饶。
张超揪住他骂道:“你这厮,把我家娘子哪去了?动手的是谁?再不说,老爷一刀结果了你。”那厮和血吐出了两颗牙来,哭告便道:“爷爷饶恕!量小人只是一个守门的,哪里知道许多事。”
张超骂他便道:“瓶儿、罐儿,大小也都有两个耳朵。闹出这么大动静来,你却装做泥塑的!不打如何肯说!”那人口内央告道:“小的唤作‘饭后忘’,每日只记得吃饭,哪里装得了许多事,爷爷还是问别人吧!”